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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這些關於罹難親友的夢境,其實一點也不可怖,可是氣血虧損令她無一夜不做夢,且一夢就是一夜,還像電影似的轉換場景、更新內容。這讓她不管睡了多久,都感到神疲意倦、心情低郁。睡眠一壞其他方面也跟著壞起來,又漸漸退化成初來梁州時的糟糕狀況。

    有一天上午,珍卿飯後靠在床上閉目養神,想補覺又實在睡不著,再讀法國作家莫羅阿的《戀愛與犧牲》,記起歌德失戀通過寫作轉化釋放了痛苦。珍卿在窮極無聊中找到解脫的自己辦法,開始了將夢境的畫面再現出來的嘗試。

    初時,她憑記憶將夢境一幀幀落在速寫本上,只是不願太勞累自己,做這種事比從前就相對慢一點,直到這一年的年尾,她才得以用素描記錄完大部分夢境。令珍卿感到神奇而的是,公曆元旦到來的時候,她終於不是夜夜做夢且夢境連綿了。

    三哥也極贊成她以繪畫緩釋痛苦,校內外一切讓她勞累的事務,他和杜教授能幫她擔待的就擔待了,不能擔待的也悉數幫她推擋開。後來,禹州許多親友長途跋涉終到梁州,珍卿祖孫三代直接跟他們打交道,但他們許多人安家和就業的具體事務,多半還是三哥奔走辦理的。來自禹州的親友到南邊多有不適應,對珍卿一家感恩戴德的就不吭聲不添亂,也有倚仗情份和痛苦經歷不講理不省事的,珍卿若是摻和進去怕更難養病,真是多虧了三哥替他們祖孫三代擔待不少。

    農曆臘月中旬的某一天,珍卿把慕先生的一張夢中像放大了:在五色相輝的神秘而寬闊的懷抱中,棲息著睡態嬌憨無憂的慕江南先生,他那張臉依然是清癯平常的,但他臉上岌岌可危的大眼袋,卻神奇地像熟透的瓜一樣墜落著。

    珍卿看著她完成的第一幅「夢境系列」,每每憶及慕江南先生就要傷神的她,很神奇地受到了心靈的撫慰。

    晚上三哥從外面回來,也觀賞了這幅現實與幻想的產物,他看了許久奇異地跟珍卿說:「明明是死亡的況味,卻奇異地慰藉生人的心靈。」

    珍卿翌日清晨自然醒來,見三哥已經穿戴好了,見她睜開雙沖她盈然而笑:「睡得好嗎?」說著順勢俯身吻她的額頭。珍卿怔忪一下莫名問道:「外面下雪了嗎?」三哥訝然地問:「你夜裡睡得酣沉,怎麼曉得下雪了?」珍卿笑著說道:「我似乎聽見雪的聲音,還聽見杜保堂在咯咯笑。」

    三哥拿被子圍住她的身子,攬著她笑著說道:「渙賢、渙潔一早過來了,說給Candy表演雪地捕鳥,還沒商議好怎麼設置機關,到上課時間他們就沒鬧了。」說著他叫珍卿自己擁著被子,起身幫她找好衣服又道:「醒來先把早飯吃了,早上先在家裡,午後再出去吧,免得不適應外頭的冷氣。」

    珍卿聽著三哥的殷殷叮囑,默默地感受著身心的狀態,自從她開始將夢境記錄下來,她的悲痛、焦灼一直漸漸消釋著,更能感受到眼前生活的真實和美感了。

    珍卿穿好冬日的綿衣下了床,從身後抱著正系領帶的三哥,在她的西服上蹭蹭臉說道:「現在都說要把五校合併教學,還只是官方會議的一個提案,卻就把你忙成這樣,真要落實起來還不知多麻煩呢。」

    三哥轉過身挽住她的雙手,溫柔說道:「教學方面自然有爸爸跟校長和教授們溝通,我只幫董南軒先生籌措並校的經費,還有籌劃擴建校舍和增加設施的事。」

    現下國事倥傯,一國上下方方面面的經費都緊張。梁州文理大學作為私立大學,原本的經費之所以顯得不太緊張,是靠三哥、珍卿的長期鼎力支持,謝董事長跟二姊夫婦、四姐等的時常支援,還有謝公館各人莫逆知交的支持,甚至易先生的大號粉絲余志通先生的支持——余志通作為主持梁州軍政的省主席,可以決定教育經費向梁州文理大學傾斜。

    可是即便經費來源如此之多,梁大的情形也今時不同往日了。幾個學校要並進來,各種支出開銷愈發多了。何況而今大量人口湧入西南地區,本地物價沒有一天不在漲的。就只說三哥要擴建校舍這樁事,建房所需的磚石、泥灰等物料,比去年剛來時已經漲了一倍。家裡不可或缺的日用品也沒有不漲價的。譬如先時五毛錢就買一隻牙刷,而今差不多要一塊錢了。連珍卿他們一家也要節衣縮食,先買一些日雜囤起來以後慢慢用,免得再買時看著價錢難受。

    想到一直敗多於勝的對外戰爭,還有日見艱難的民生,珍卿除了以作畫排遣心中苦悶,下意識地提醒自己不要枉作憂思,等身體好了多做一些實事,也比現在胡思亂想來得強。

    三哥陪著珍卿吃完早飯,又要出門忙碌去了。珍卿從窗中看他穩穩走入南國的風中,跟廊下被胖媽帶著玩的杜保堂說了兩句話,又跟在柴棚中烤炭火的杜太爺和壽康姨姥老招呼一聲,他撐起傘慢慢消失在大門外了,珍卿輕輕嘆息一聲才將窗戶闔上。

    珍卿家裡的人口其實還挺多的,杜太爺和杜保堂自然一早就在這裡,杜教授在梁大有晚課也會在這留宿,改名叫謝智美的嬌嬌在梁大念數學系,入學沒多久就自然跟著小姑小叔住。壽康跟他的姨姥姥也在一起住。如今蕭渙賢、蕭渙潔經常來吃飯也偶爾留宿,這麼多人都在時家裡著實熱鬧得很。

    魯州教育名家蕭鼎彝先生是當局教育部委員,他原本就想帶著幼子幼女在港島就學,後來據說看到謝公館的事跡就改了主意,把幼子渙賢幼女渙潔送到梁州就學,自己也在梁州繼續從事教育相關的工作,還受當局教育部的委託參與五校合併的事宜。渙賢跟渙潔都通過了梁大的入學考試,渙賢入的是數學系跟嬌嬌同系,渙潔入外文系珍卿若帶課也會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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