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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連忙跟先生們介紹她的丈夫,先生們對三哥比對她還熱情。珍卿跟梁、盧二位先生握手,克制著激動表達對啟明和先生們的思念,又跟高低腳站著沖她笑的張庶務長握手道:「張先生,多年不見,先生更見英發了,啟明的庶務都還順利嗎?」張庶務長很達觀地笑道:「哎,這年頭不論順不順利,都是風來將擋,水來土掩。也是托你易先生的福,總是有門路可以尋的嘛。」
寒暄過後珍卿明確告知三位先生,此番途徑縣城不來拜見先生們恐不恭敬,但並無意在縣中多延時日。他們這些人的行程安排是先回杜家莊,再去楊家灣拜見楊家老姑奶奶,拜見完所有長親回程時會經過縣城,才可跟啟明的師長們從容敘闊一番,還請師長們勿要張揚出去。
來到梁士茵校長的接待室中坐定,盧教務長說叫他老婆做頓午飯,叫他們吃完飯再趕回杜家莊。到吃飯時珍卿這才驚訝地發現,盧太太就是她在啟明的國語老師,她在啟明最尊敬愛戴的梅歷雪先生。珍卿跟梅先生相見就親熱得多,兩個人又摟又抱、又哭又笑,簡直不知如何表達這無方的複雜情緒。
午飯間,先生們跟珍卿夫婦討論基金會這次計劃,也是操心能否長期扶持貧生的問題,珍卿夫婦跟對魯州學界人士說得差不多,此一節不必細說。
珍卿一行在啟明吃過午飯準備去老房子——現由袁媽和老銅鈕二人看管著——想著歇一歇腳再回杜家莊。
先生們卻說他們若不想迎來送往,被些半生不熟的人拉扯著走不脫,最好是趁早離了縣城直奔鄉下去。珍卿這才知道鄉中人早知易先生攜夫歸省,不說四里八鄉的鄉紳富賈,就是省市裡頭的學界名流、官面人物,不知道易先生夫婦的確切歸期,就叫人守在永陵的火車站汽車站,瞅見他們回來就要大擺場面迎接了。
珍卿家縣城的老房自然也有人關注,三天前珍卿的侄孫杜玉瑚,還有另一個侄孫杜玉瑛,在珍卿家的縣中老房進出打點,看房子的老夫婦也在灑掃整理、置辦用物,明眼人都猜到主人家馬上要回來。那些等著易先生夫婦的人們都在那守株待兔呢。
珍卿夫婦聽聞自然不好回去,還是梅歷雪先生找了送菜的人,到珍卿家老房跟她侄孫玉瑚、玉瑛說明,他們才悄悄翻牆出來跟珍卿一行會合。
這縣城裡出現三輛汽車也是新鮮事,珍卿他們好險在記者閒人們察覺前,就踏上了回歸杜家莊的路程。
在縣教育局做事的杜玉瑚,是明堂侄子的次子,而在睢縣教著高中的杜玉瑛,是向淵哥長子杜錦堂的第三子——珍卿幼時杜玉琮的親三哥——這兩人歲數都比珍卿大一些,輩分卻小得很。
禹州的初夏已經很燥人,幸而還有薰風來親。風中飄來麥香、花香和草木香,讓珍卿恍覺像是上啟明放暑假的時候。在熟悉的氣味里看到熟悉的山水,珍卿少時的記憶都漸漸地甦醒。三哥攬著珍卿看著妻子描述過的家鄉。
行路時間一長,他們就感到顛簸得厲害了。珍卿給家鄉捐助的這條沙石寬道,使用六七年被碾壓得坑坑窪窪,已經非常不成體統了。
性格更外放的玉瑛很是感慨:「姑奶奶你不曉得,原來鄉里就是我們杜家莊開磚窯,那生意好得做到市里省里。杜家莊托姑奶奶的福紅火了兩年,最窮的人家兜里有了閒錢,都惦記送家裡男娃念書嘞。我們莊南邊田家莊的人眼紅啊,他們也一村集資壘起五座磚窯,燒了磚格勁殺價跟俺們搶主顧,這兩年我們莊的磚窯掙錢少了,不管咋說也還能掙一點子。可而今左近莊子都壘磚窯了,磚窯多了俺們莊燒磚就掙個辛苦錢。姑奶奶你看外頭那大路上嘛,外莊外市來幾個莊子拉磚都走這路,把好好的沙石地全給軋稀塌了,今年鄉里人還說集資來修修路,賣磚又不掙錢了有個啥好修頭的嘛!」
年長穩重些的玉瑚沒有吭聲,但珍卿看他拿眼棱了玉瑛一眼,但抿著嘴角克制著沒有說話,顯然不喜歡玉瑛談這個問題。
不料玉瑛說完那番話沒多久,他們最前頭的汽車陷進沙土地的大坑裡,大家只好都走下來推車。
珍卿被顛得胃早就不舒服,瞅瞅三哥也好不到哪裡去,她便拉三哥到旁邊歉意地道:「三哥是江南水鄉的少年,一路上跟我吃的是醃臘咸,走的是坑窪道,可真苦了這樣惹人憐的江南少年。」
三哥被她的「江南少年」逗笑了,他人到中年哪還當得起「少年」二字:「只要這裡的人好,吃吃醃臘咸,走走坑窪道,我還怕求之不得了。」他們沒留意兩個侄孫子看到他們親昵,活潑的玉瑛跟沉穩的玉瑚擠眉弄眼,玉瑚瞪著眼叫他消停一些。
走出了這樣難出來的大陷坑,他們後面行車就非常小心,可再小心也架不住路壞得太厲害。
顛騰快兩個鐘頭終於離家近些了,三哥看著青黃的稻田麥壟,還有蜿蜒的地埂小路,見遠處隱約未露的一片低綠,問珍卿那裡是不是一方蓮塘。珍卿不太確定地點了點頭,玉瑛興致勃勃接過話說是蓮糖。
當車子駛得離村莊更近時,珍卿見那些在田地里忙活的農人,就像一個個奇妙古老的篆文,戳在鬱鬱蒼蒼的田野里發怔,多少鄉人一輩子難見這麼多汽車,小孩子們從村口看到他們就跟在車子後面跑。
進村口看見一個穿著絹衫的老漢,看見頭探出車窗的玉瑛,這老漢很遠就扯著嗓子問:「玉瑛,哪來的這排場的小車子?哎呀,玉瑚也在裡頭嘞,恁兩個鱉孫兒出息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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