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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由死亡想到書中的主人公維特,他聽見心上人跟朋友談起朋友的死很漠然,他不禁在心裡感嘆:假若死去的是我,她們會感到——或者能感到多久——我之死對她們生活造成的空虛呢。他敢肯定,任何生命的存在,對外人的生活都是無足輕重的……

    珍卿只是隱約有一種猜測,施先生若要傳遞什麼訊息的話,必然跟死亡有關,極可能是暗示他朋友的死亡。她嘴裡喃喃念著「身份有別」,明白施先生知道她曉得他們的身份,當年她曾幫荀學姐給他送過一回信。

    珍卿猛然省悟到一件事,施先生是她的授業恩師,不管他的私下身份如何,跟她這學生說話都不能說可疑。他卻處心積慮地以書和花暗示求助,而沒有找個僻靜地方說明詳情。當時在培英校門外的保鏢說有特務,想來多半是監視和限制施先生,多半不是衝著她和謝公館來的吧?

    這時黃皕上來告訴珍卿,說之前有特務從培英跟上來,但在謝公館外觀望了一會,被租界巡警盤問一番就離開了,黃皕說沒有叫人反跟蹤這些人,珍卿說黃先生做得沒有錯,黃皕就又帶著屬下出去警戒了。

    黃皕的話也證實了珍卿的猜測,特務多半不是衝著她和謝公館來的,那自然是衝著施先生的了。

    可是社會黨和公民黨已要重新合作,這樣的特殊時期,公民黨的特務還在針對社會黨地下人員嗎?珍卿不由按一按發疼的腦袋。是她腦子僵化了,兩黨鬥爭怎麼可能就此停止?她到懷孕中期人確實遲鈍了許多。

    珍卿意識到施先生有旦夕之危,連忙打電話去教育局秘書處,打聽施先生是否已經回去坐班——施先生分別時說局裡有個緊急的會。對面卻說施先生一早到局裡點個卯,下午兩點鐘說去市政處開一個會,但市政處的人說他不到兩點半就離開,現在將近五點鐘還不見回來。打電話到他家裡他老婆也不在。

    珍卿在培英校外遇見施先生,大約是四點二十分。也就是說,施先生從市政處出來後,在遇到珍卿之前的兩小時,似乎一直在外面轉悠,也不知是要見什麼人,還是要辦什麼事,似乎是一直沒有成功。

    目下有兩件迫在眉睫的事,一是施先生現在的處境多半危險,必須得趕快找人幫幫他,二是施先生向她傳遞的消息,他大約有什麼朋友遭遇死亡危險,但這個信息要向誰傳遞珍卿不知道。

    珍卿第一個想到的是慕先生,打電話過去卻說慕先生不在家,說跟容牧師一起出門訪友去了。慕先生不在家還有誰能信得過?從前,與社會黨有關的事多是三哥經辦,三哥向來不許珍卿多過問亂插手。可是三哥正在江州給他祖父弔喪呢,謝董事長平常也不經手這些事,找她也不行。

    她認識的人品可靠的社會黨人,荀淑卿學姐大約在自己的地盤上,韓清澗師兄遠在粵州也遙不可及,明衡表哥這些年更是不知道去向,當年的洋貨糾察隊也跟社會黨有關,可他們內部魚龍混雜也有變節者,這種不確定能否託付的對象,絕對不可輕易託付心腹要事。

    珍卿撫著肚子慢慢深呼吸,以撫平自己的焦躁情緒。盲目焦心不但想不出辦法,對她和孩子都不好的。

    她慢慢走到自己的書桌前,看見之前列的新年工作計劃,不少打算作的書目跟合作機構及事情的輕重緩急,都簡略完備地羅列於其間。珍卿驀然想起當年六三政變後的舊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十字街心》的魏經綸先生,魏先生九成是社會黨的地下人員,就算有一成不是,他也絕對是與社會黨相友善的人士。

    珍卿連忙給《十字街心》打電話,魏經綸先生倒是在的,但是他們電話里講話怕不方便。珍卿跟他說起《中國文藝名品索引》,說有些新想法要跟魏先生討論,魏先生二話沒說決定馬上過來。

    珍卿知道特務想監聽租界電話,沒有那麼容易,還是參照她自己列的新年工作計劃,跟三四位學界人士打電話溝通一番,又說頭痛給常給她看病的中醫打電話。這麼多電話從謝公館打出去,就算有人監視也能混淆視聽。不想中醫聖手孟老先生太負責了,說要親自過來給珍卿看診,珍卿原本不想勞動老先生,轉念一想叫魏經綸先生一人來,在外人看著也未免太顯眼,孟老先生過來打個掩護也好。

    施家和先生現在恐有生命危險,就算魏經綸先生能幫忙怕也太遲。珍卿急到厲害處反倒冷靜了,既然暗處能信得過的人都見不到,那乾脆明著利用她自己的人脈吧。

    珍卿先打電話找蔣菊人探長,卻聽說蔣探長數日前因公務負傷,現在還在醫院裡住著呢。珍卿握著電話半天眉頭難展,怎麼事情這麼湊巧,今天想找的人多有找不上的。

    不過事情也沒有到絕處,老同學彭娟顯然對施先生沒有忘情,正好可以藉助一下她。

    珍卿簡單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就為彭娟量身訂做了一套說辭,打通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彭娟就劈頭蓋臉地質問她,說有人見她在培英外面跟施先生說話,質問珍卿明知道她也在培英聽她演講,為什麼沒叫她一塊出來見施先生。

    珍卿馬上把編好的話說出來:「……我太累了才提前出來,沒提防會在外面遇見施先生。彭娟,我找你正是為這件事。施先生好像遇到難事了,他當時神情緊張得很,跟我沒說幾句就匆匆離開了。我當時只覺得他有點怪異,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是我的保鏢跟我說,有鬼鬼祟祟的人跟著施先生,好像是混街面的地痞流氓。彭娟,我回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剛才搖電話到教育局的秘書處,說施先生一直沒回去坐班,教育局的人說打他家的電話也不通,他跟他老婆都不在家。彭娟,施先生對工作是最負責認真的,不會不告知局裡就無故失蹤,我感覺他極可能是出事了。最近街上老有打黑槍殺人的,你說施先生會不會也得罪什麼人,有人在踩點準備打他的黑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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