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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想著也是唏噓,人生際遇除了源於難改變的環境,多少因果也是性格自造的,而業已形成的性格也難改變。杜太爺的飲食衛生習慣,到現在也大部分沒有改。就算叫珍卿再回到小時候,她也沒能耐糾正他那些壞習慣。

    腦中思緒紛紛一閃而過,珍卿由杜太爺的老病,生出對他的耐心跟憐愛,便扶著他的龍頭拐杖,溫言保證養好身體馬上懷孩子,現在學業已完成,工作也不是問題,當下時機正適宜生育,但必得給孩子一副健康身體,絕不能像她小時候一樣多病。

    杜太爺聽她信誓旦旦,看起來勉強放下一點心。他一扭頭看到歡欣跑下場的杜教授,跑過來拍拍珍卿的臉蛋,問她在花園睡得好不好,臉上胭脂紅現在還沒下去,珍卿笑說太陽地里睡得極好,海寧的春天中午真暖和,真懷念這種感覺。杜教授歡歡喜喜地喝起水來。

    珍卿看杜教授出一身大汗,臉上也是一片潮紅,人也喘吁吁的,建議他回房換身衣服,杜教授跟四姐說一聲,果然回去換衣服了。海寧三月的天氣是暖和,可杜教授運動服洇濕大半,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忽聽杜太爺若有深意地嘆惋:「妮兒啊,你聽你祖父的准沒得錯,人吶都是越老越不中用,浩雲也快奔四十的人嘞(其實三十四歲生日還沒過),你們早點生了,我也早點肅靜。你瞅你爹那窩囊德性,現在跟你後媽都不一床睡了,你跟浩雲要抓緊嘞,可不要學你爹跟你後媽。」

    珍卿吃著大草莓完全震驚了,暗自消化一會,無語地瞅著杜太爺斑褶遍布的臉,見球場上四姐不知跑哪去了,胖媽跟王嫂她們在廚房那邊忙活。珍卿柳眉深蹙小聲說道:「祖父,你咋滿嘴裡跑火車嘞,他們在不在一房睡,礙著你啥事情了,管得恁寬!你這回跟我瞎扯就算了,可別跟外頭人胡扯八道滴!」

    杜太爺聞言直眉瞪眼的:「你說啥嘞嘛,你跟哪個沒大沒小的嘛。我是恁不省事的憨包,還到處跟人家說去?我還怕丟人嘞!我就是心裡想想,今兒個才跟你說頭一遭,給你們年輕娃兒敲個警鐘嘛。」

    喲呵呵,杜太爺都會用「敲警鐘」了。老天爺,真懷疑杜太爺不是杜教授親爹,這一天天對兒子一句好話沒有,杜教授往年愛出差,別是因為杜太爺這張不值錢的嘴吧?嘖嘖嘖,上輩子是死敵這輩子才做父子吧?

    珍卿正待再說點什麼,看杜教授換好衣服,喜洋洋地重新回來,見四姐拉了放旬假早回的嬌嬌打,杜教授就坐下跟珍卿討論敦煌集子,說是不是可以準備整理了,卻叫杜太爺非常粗暴地打斷,說叫珍卿有空好生歇著,歇好了趕緊把正事忙活起來,別一天天給妮兒加擔子。說著,杜太爺說要出去走一走,便起身離開了,珍卿忙叫黃大光跟著杜太爺。

    杜太爺帶著黃大光出門了,珍卿跟杜教授討論學術問題,談到準備出版的散失文物圖書目錄,順勢講起流落在外的國寶重器。杜教授感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流失海外的國寶贖回啊。

    聊了一會正事,珍卿見此時周圍無人,便想打聽杜教授跟謝董事長的夫妻關係。當年她到美國留學不久,杜教授疑似精神出軌的臭味,就飄到美國東部的波士頓。當年,杜教授遇見個跟珍卿生母相像的女流,差點上演狗血的替身大戲。珍卿能理解杜教授的心理,但她覺得該發乎情止乎禮,吃軟飯也該講點職業道德是吧?幸好,此事後來證明是有人設套,被三哥跟謝董事長處理得很妥當,杜教授還沒到懸崖邊就勒住馬。杜太爺剛才提他們分房睡,珍卿不免又想起這樁事。

    提起舊事,杜教授仰天唏噓不已,說起驢頭不對馬嘴的話:「珍卿,我歲數越大,從前跟你媽媽的生活場景,越發歷歷在目,難以忘懷。」珍卿聞言,心緒難辯地嘆著氣,她不願在這話題上深入,未免引出惆悵往事。無論她對滕將軍最初觀感如何,現在已無法純粹視為可憎之人,可是琢磨他太多也不舒坦。

    沒想到杜教授愈發要提:「想得越多,越發看見自己沒有心肝,你媽媽照顧我跟孩子們,幾乎把心血熬盡。我整理舊物發現她記帳的手札。當年我往南洋跑生意,你小哥哥也死了,她想自戕被滕將軍救下。滕將軍強迫她固然無恥,可是你出生了,於她亦是一份慰藉。你磕磕絆絆長到如今,何嘗不是我跟祖父的慰藉?公允地說,滕將軍不是惡佞的人。這些年,謝公館應對不了的麻煩,多賴滕將軍斡旋保全,異日若有機會,你替我們全家謝謝他。」

    說著,杜教授說起她留洋前幾年,圍繞著謝公館發生的事。那時,不少江越財閥跟當局同流合污,長年亂發債券破壞金融秩序,謝董事長和三哥在商會、銀會等都曾明確表示,民生如此凋敝還要用債券劫奪民財,這種事他們不能繼續幹了,因為發行債券者回饋買主的機率不大。他們的態度在業內不是什麼秘密,在當局韓領袖摟錢的路子上撒野,難免被上頭視作眼中釘的,只是謝公館的人在海內是名流在海外也吃香,他們不敢明面上對付。私底下宵小之輩使出下作手段,幸有滕將軍和翟俊等官面人物護著。翟俊四年前從海寧調到冀州去,此後多賴滕將軍幫他們擔待著。

    此時,杜教授也明明白白告訴珍卿,說他從十多年前開始讀馬列主義,覺得他們的哲學觀很有意思,甚至說可以向學生講這種哲學,便有同事舉報他藏匿共產主義禁書。他還有同事學生是社會黨,政變發生了這麼多年,杜教授還敢跑去資助人家的遺眷,被特務們盯上差點逮進去。若非滕將軍在海寧警備司令部有老友,他前年有一回差點蹲監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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