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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對當今的奇葩怪談,早就見怪不怪不大動氣,她也習慣以日常文字為武器,不停批駁那些奇葩的怪論,以正中國社會普通民眾之視聽,這回針對全盤西化的論調,寫了一篇《論反對全盤西化》。
珍卿先從文化社會學的角度,講述原生文化對族群的重要性。何為文化?它是人類對自然環境加工後產生,根本目的在於服務人的生活。社會學這個新生社會科學,是研究社會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的綜合性具體科學。社會學無論從哪個學科的角度研究文化,都脫不開研究文化的社會功能。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才是宗旨,若舊的文化影響這個宗旨,革除積弊才是應有之義;若新的文化妨害這個宗旨,也根本不必師法學習它。古今中外的文化是否值得保留和師法,也要以文化的社會功能定標準……
珍卿以西洋學界名人的論斷,還有她探索經史、文藝的感悟,立論說中國文化不弱於西方文化。譬如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世俗文化,使中國神權始終不能壓服皇權,從儒家孔子開始「不語怪力亂神」,中國開始數千年的世俗化進程,創造了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當中國各方面達到世界頂端,頻繁的宗教戰爭造成的黑暗時代,還讓西方人長期處在蒙昧之中。還有中國兼表音形意的漢字,也給中國歷代的文學藝術形式,加入了層次豐滿的審美元素……
珍卿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在現代化和科技化方面,師法西方是沒有錯處的,但本民族特有的文化要素,已經跟中國人的政治、民生各端融為一體,胡亂西化指定讓中國全都亂套……
珍卿的文章反響自然不錯,國內外的文人學者紛紛發文,把這個議題吵得很熱。渾沌的崇洋西化派駁她的文章,發出來的多是站不住腳的奇談怪論,徒給有識之士增加笑柄。而聲援珍卿論點的有識之士,就比那些混沌崇洋派高明得多,不必細述。不少人通過報社向易先生寫信,期間珍卿又結識數位學養深顧的海外同胞,跟一位修歷史古文的宋庭哉博士,筆談得風生水起,頗有傾蓋如故之感。
宋先生說看到《論反對全盤西論》,忍不住對易先生高論拍案叫絕,拍得指頭疼了有三天。宋先生在信中跟珍卿推心置腹,說得都是肺腑之言,前清提「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尚有道理,只不過,為體的「中學」還須經過一番改造,改造文化是一項曠日持久的工程,一兩代人根本做不好,短智者動輒高呼西化立竿見影,誠然可笑。同時,宋先生說念書時就已經有覺悟,科技化和現代化,乃係當今不可逆的世界潮流,師法西方從這兩方面著手即可,中國的其他文化遠比西方強得多,全盤西化大可不必。
珍卿跟宋庭哉先生通信後,曉得他是平京大學的史學博士,近期正好在巴黎大學講學,說對易先生作品一直留心,時常渴盼與易先生面晤深談,是故不揣冒昧想跟珍卿見面。
珍卿對筆友奔現稍感猶疑,一直沒有明確回復他。某一天,在國家圖書館結識的小友毛鑒,問珍卿認不認得宋庭哉先生,兩下一對,才知毛鑒同學竟是宋先生高徒。現實中有了連接點,珍卿覺得筆友奔現也不妨。
交際之事珍卿不瞞著三哥,不想三哥一聽是宋庭哉先生,還詫異珍卿怎麼認得他的,三哥曉得他是平京聲名在外的史學博士,同時研究古文字、古史、古籍。珍卿留美的第二年,三哥去平京看望杜教授,曾偶然見過此人一面,雖然私下沒有交情,說來也不算全然的生客,還讓珍卿安心把他請到家裡。
三哥沒意見,珍卿就把宋庭哉先生請來家裡,這宋庭哉先生典型的文人模樣,穿著洋裝皮鞋也顯得文質彬彬。三哥就叫珍卿跟宋先生隨意談談,他則忙著催督午飯、照看茶點,中途還打電話叫四姐來吃午飯。不忙這些瑣碎的時候,就像個安靜的美男子坐在一旁,聽珍卿跟宋先生縱論古今之事。
宋先生性格一如他的外表,為怕易先生覺得他招搖撞騙,特意把他收集的三代(夏商周》重器資料,還有他近期著述的《殷商銅器》《西周青銅器》給珍卿看,珍卿讀後大開眼界、獲益匪淺。
他們兩人從歷史談到文藝,從文藝談到神話,從神話談到不同民族的精神,談到中華民族精神的賡續。後來談得實在興起,珍卿把她做的散失文物圖書的資料目錄,破天荒跟相識未久的外人分享。
宋先生粗粗看過就如獲至寶,驚喜得兩眼放光、腮幫子哆嗦,問珍卿能否讓他共享資料時,饞得哈剌子都快流出來。他說不遠萬里跑到歐洲講學,就是想收集中國流失文物的資料,尤其是來自三代(夏、商、周)重器的資料,但他在此人生地不熟的,這項工作進展得異常緩慢,他預備在歐洲待兩三年呢,歐洲待完怕還要走趟美洲,沒料到易先生收羅的資料如此詳實。
珍卿還把收集的敦煌詞集曲譜,也現寶似的拿出給宋先生看。對此,宋先生笑眯眯的倒不驚訝,說毛鑒是他平京大學的學生,來法國邊上學邊抄敦煌集子,就是他給毛鑒的勤工儉學的任務,他也算是毛鑒的老闆吧。
珍卿跟宋先生談得真愉快,首先是她跟宋先生學術興趣相近,不少文史觀念也是不謀而合,已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意味。當得知這位宋先生幼失怙恃,自幼被祖父一人撫養長大,珍卿就更有親切感,仿佛遇到一個男版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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