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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嘴裡包了水鼓搗著玩,聞言想到仲禮就要發笑,沒控制好差點嗆著自己。

    這小說她怎麼高興怎麼寫,男主相貌性情以裴浚為藍本,卻把他寫成一個復仇者,為了報破家滅族之仇,他對女主角一直愛而不能,若即若離,清高的女主角難得主動表白,最後結局還是男死女殉情,所以三哥評論它是「鴛鴦蝴蝶派」。

    珍卿知道靈感來源是什麼,寫時有難以言說的樂趣,故事形成後效果卻正相反。正像歌德寫《少年維特之煩惱》,他把主人公維特寫自殺了,紓解了自己失戀的痛苦,最終卻讓讀者成了痛苦的俘虜。珍卿寫這個《愛在巴黎》,就是為宣洩應接不暇的生活帶來的苦悶和倦怠,小說寫完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其他細枝末節實在不重要。

    珍卿正想怎麼回答三哥,三哥忽然提了一個問題,問珍卿初見他,有沒有也把他寫成小說人物,編排一段鴛鴦蝴蝶派的感情。珍卿仔細回想了半天,耷著腦袋作個小孩生氣臉,嘟著嘴瓮聲瓮氣地說:「沒有。」三哥似乎已經明了,珍卿卻不由低聲說道:「我再百無禁忌,也不忍心叫喜歡的人去愛他人,可叫喜歡的人愛自己,也是荒誕可笑的臆想,沒有意義。」三哥低下頭親她的額頭,又握著她的手親一下,抱著她沐浴在夜光中,此時一切盡中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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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寫了一本《寰球經濟危機》,正在請國內外的學者幫忙斧正。他跟慕先生給社會黨輸送物資,據聞也進展得頗是順利。近來又得到岳子璋先生回信,說岳先生正在蜀州考察建廠,三哥幫他監造機械也進展順利。

    珍卿還是一日日地忙碌,忙到煩膩,寫了一首表達煩悶的打油詩,取了名字叫《呆若木雞》,三哥樂悠悠準備譜曲歌唱,就想起一直想學學作曲,便到新索邦大學報了作曲課。

    三哥報了作曲課便說起舊事,說他三年前初登梁州境內,所見村寨鎮甸真像原始社會,到處看見染疫的村人居民,麻木無望如行坐在黃泉路上,他想社會的黑暗無處不在:勤勞得像工蜂的中國底層百姓,最基本的生命尊嚴都沒有,何談其他方面的尊嚴體面?可一代代烈士先鋒前赴後繼,努力了將近百年的光陰啊,卻只造就愈加黑暗的社會嗎?當時在梁州的旅行環境也惡劣,他常常懷疑努力是否有益,國家民眾是否有光明前途。他在荒涼黑暗的精神世界,一日日地摧殘著自己。連見慣死亡的二姐,也講不出一點昂揚的話。

    有一次他們在山林中行路,夜宿荒郊躺在行軍榻上,忍受著無處不在的蚊蚋滋擾,陡然從梵宇中傳來仙音似的,細聽一陣著跟二姐、姐夫討論,才知是某處山民的縹緲歌聲。那歌聲是愁悶的纏綿的,無奈的憤怒的,卻影影綽綽地留存著審美。三哥在那一夜忽然醒悟:尚有心情歌唱的梁州山民,想來心裡尚存一絲希望吧,也許是他的生活太優渥,難免以己度人,認為梁州的生活不是人過的。

    三哥從那時就生出念頭,可編些寫振奮人心的音樂,先試試給他麾下的工人提神振氣,或者給尋常百姓提供音樂。想要創作思路源源不絕,他還是願意接受正規的教育。編曲不過四五門課程,離開歐洲前打發時間正好。

    珍卿很贊成三哥的決定。理想可以是宏大的征程,鬥爭可以是血色的浪漫,但生活一定是具體而現實的。

    珍卿吐槽自己忙碌的打油詩,未嘗不是化沉重枯燥的生活,為輕快無腦的文學小饅頭,吃著沒什麼營養但有樂趣。

    第466章 趣味相投的新友

    與三哥難得的閒情逸志對比, 珍卿比前陣子還忙一些。除了兼顧學業和臨摹大業,還在做散失文物圖書的資料目錄。有暇還讀前輩譯的中外經典,時常琢磨自己的翻譯事業, 是主打中譯外還是外譯中,或者繼續古典詩詞的外譯工作。

    想多少中外的大家學者, 成名前著作累累, 成名後卻建樹寥寥, 除了社交應酬虛耗了光陰, 也是抓不住事業的重點, 常常這人請那人托的,做學問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結果到最後樣樣稀疏平常。珍卿很怕步了前人覆轍, 早將事業定位在文學、翻譯、繪畫三方面,不打算向別的方面過多旁騖。可是這三個領域事務已經很龐雜。

    珍卿大量閱讀前輩譯作後,審慎地決定先做外譯中, 就先譯短篇小說之王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集》。珍卿如今做事多取務實態度, 選擇莫泊桑作品也是為此。莫泊桑的現實主義風格, 令他對腐朽社會的批判撼動人心,對中國的年輕人更有教育啟迪意義, 而珍卿準備在作品本身的批判性中, 注入她的翻譯理論先天帶來的美感。

    她先按部就班通讀《短篇小說集》,駕輕就熟地開始新的文字翻譯遊戲。忽然一天, 看到國內報刊又出奇談怪論, 又抽空在報紙上跟人打嘴仗了。

    海內外總有些數典忘祖之輩, 不遺餘力地菲薄自己祖宗的文化, 跟食古不化的遺老遺少一樣討厭。先前國內有一個叫孟鶴吟的所謂崇洋愛國派, 發表系列文章說中國若欲自救, 應當潛心做由上至下全盤西化的工作。此人認為中國的科技、產業、交通、教育、醫療等,都應該像東洋人那樣通盤西化,因中國的文化制度太低效腐敗……

    孟鶴吟的文章引出不少同道中人,紛紛跳出來鼓吹全盤西化。比如他們對中醫中藥的否定。其實,清末就有留學東洋的半吊子,以西醫理論全盤否定中醫中藥,這在國內早是老生常談,叫人見怪不怪。令人瞠目的是,有些食洋不化的瘋狂奇葩,竟想廢除中國的飲食服裳,還說連喪葬禮儀都該學習西方。一個筆名叫「創世紀」的狂人,竟敢在報上大放厥詞,說叫全體中國人都用刀叉吃飯,說四四萬人用兩根木棍吃飯,西方的原始人看了都會覺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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