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頁
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童森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阮小檀跟他一比算幸運了。就是欲行不軌的東洋人,對於享有國際聲譽的文化名流,想來近期也不敢再有輕率之舉。
事情發酵了一陣,仲禮跟裴浚先生同來巴黎,仲禮一來就嚷嚷著想出去玩,四姐便帶著他看《茶花女》。
三哥跟珍卿在家接待裴先生,茶過兩盞,寒暄已畢,兩人試探性地問裴先生,童森現下處境是否系他促成。
裴先生儒雅的面龐依然儒雅,沉默片刻,懇切地跟珍卿和三哥說:「與二位先生雖系初識,尚不敢奢望心腹相托。在下未經首肯擅自舉動,只因敬慕二位學識品德、精神魄力,說是時代先鋒、民族柱石亦不為過。萬幸事情現已平息,未與二位有所妨礙。設若世事翻轉,再來一次,恕在下天生執拗,恐怕依然行事如故,無論如何,願為二位先生驅馳效勞,還請不棄我鄙薄張狂,海涵賜教。」
這裴先生甩出這等鏗鏘之言,他的神情還是文雅馴良的。一半臉被太陽光影映得橙黃,一半臉籠罩在室內的陰影中。
珍卿默默跟三哥相覷,跟上回初次見面相比,裴先生似乎換了一檔人格,文化人搶了□□大佬的話術,怎麼看怎麼覺得怪怪的。
其實珍卿兩人先時就已察覺,這裴先生是位來歷神秘的。
裴先生曉得童森底細,說起勤工儉學和工學勵進社,還有大革命時期的內幕,語氣頗為熟稔,加上他對童森屢次變節的不屑,他的來歷已刻意顯出一些。這一回,他又在童森的問題上仗義出手,事情做得乾淨利落之極,而珍卿和三哥都沒要求過他。這說明什麼呢?這裴先生若非天生的俠客心腸,就是背負著特殊團體的特殊使命,再不然,他對仲禮感情深到愛屋及烏。最後一種是最不靠譜的猜想。
家裡的女傭在走廊外面忙,珍卿和三哥也心照不宣,以茶代酒敬了裴先生兩杯茶,裴浚若無其事地領受,高擎茶杯重複剛才的話意:「二位先生,我還是一樣的心境,二位先生是國家棟樑,民族先鋒,在下雖是文弱書生,也將二位視為守護對象,若有難處但憑驅馳。」
珍卿和三哥一時無言以答,他這種殉道者的堅定語氣,聽著讓人悚然敬畏也覺得不安。還是三哥率先找回嗓音,儘量溫和淡定地跟裴先生說,感謝裴先生一片摯誠錯愛,凡有大事他自己就能安排,裴先生在異國他鄉行走,還是應該在意自身的安全。裴先生客套答了一句,聽見外頭大門有動靜,是四姐跟仲禮看戲回了,三個人便謹慎地緘口不言。
輕靈靈的四姐飄進來了。上回初見裴浚先生印象頗好,珍卿曾想過讓四姐認識他。此刻,看著疑似幹練風的溫良教書匠,珍卿保媒拉縴的念頭完全熄滅。再看嘰嘰喳喳的少年仲禮,還興致勃勃地跟四姐爭論,說那演茶花女的長得像骷髏精,而且還生活放蕩揮金如土,英俊富裕的男主角阿爾芒,不該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他一時說茶花女的選角不好,一時又覺得故事本身就荒誕。
四姐耐著性子跟大家說:「就是仲禮喋喋不休,我們還沒看完就回了,在家無聊也好過看人眼色。」
仲禮猶然糾纏住這個話題,先問三叔若他是男主人公,他會愛上茶花女瑪格麗特嗎?三哥頓了一息說「大約不會」。仲禮扭頭問珍卿一樣的問題,珍卿無語地看這小伙子,慢悠悠地也說「大約不會」,仲禮又挨著裴浚問他如何。珍卿看仲禮貼著裴俊極近說話,想這小伙子要是換一種性別脾氣,加上裴浚溫文爾雅、神秘精幹的人設,寫一出《愛在慕尼黑工業大學》,她保證能寫得纏綿悱惻,虐得讀者死去活來。
想到這裡,珍卿狡黠地轉起黑亮的眼仁,心裡轉出很好玩的念頭。在這烽煙不止的年頭,就得嗑些唯美浪漫的絕戀CP,才能從嚴肅枯燥的正事裡,找到突破禁忌的放鬆感。珍卿決定抓住這一絲靈感,給仲禮變換性別跟性格,再變換一下時間和場景,寫一出《愛在巴黎》比較好——浪漫之都發生愛情的機率大些。
珍卿傻笑著在腦里編故事,三哥一見她壞笑的神情,知道她准又有歪主意了,但是每回看她笑,自己也不由地笑。四姐建議裴先生去逛花園,三哥捏著珍卿小手帶她起身,說坐久了大家去花園裡散散步。珍卿找到一件趣味的事做,便樂呵呵地挽著三哥向外走,笑著跟其他人閒聊有的沒的。
四天以後的晚上,三哥看到珍卿寫的《愛在巴黎》,看完按著額角跟莞爾一笑,說沒有看出特別的意味,倒是珍卿難得寫鴛鴦蝴蝶派的。
瞅著優哉游哉玩筆的珍卿,珍卿俊眉深皺,思慮難解地說:「這跟你往日風格大相逕庭,這裡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的表白:……一片花瓣落在我的袖子上,也有上天的意旨在作用,我在索米爾城的街上遇見你,怎麼能說不是上天的意思?既然這是上天玉成的緣分,你在躲避什麼、推拒什麼?羅先生,你為何總是若即若離,讓我覺得不值得被愛……」
三哥眉間擰成一個川字:「你怎麼提到索米爾城?仲禮去過,我們上回倒錯過了。」說著三哥忽然瞠目,神情古怪地看珍卿:「小妹,這男主人公性情裴先生,你不會——」他沒說完自失地一笑,放下稿紙撫著珍卿秀髮:「裴先生一口一句易先生,把你當成神明偶像恭敬,你卻把他變成鴛鴦蝴蝶派的男主人公?——對了,男主人公有對照,女主人也有嗎?」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