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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楚應星師兄若有所感,一時並無評判這個故事的意思,倒是楚太太納罕嗔怪地問:「這個坂田無知又強橫,死了也就死了,要怪只怪他取禍有道。可河豚廚師雖系被逼迫,但明知有毒還給客人吃,難道不讓他吃個殺人官司?」
珍卿剛準備動嘴,便聽馮至成君笑著解答:「楚太太,您有所不知,《東洋人的民族性格》中說,東洋國身份等級制度極森嚴。他們從唐朝引進了中國官僚制度,卻並不通過科度制度選拔官員,官員總是由貴族和領主充任,而且一直是世襲制的。因此他們改革以前,尊貴的就永遠尊貴,卑賤的就永遠卑賤。武士階層還存在時,可直接斬殺對他們無禮的庶民,法律並不保障庶民的權利。就是到了現在,東洋還存在深刻的等級觀念,地位低的人,也不敢冒犯或違背比他們高貴的人,河豚廚師若不遵命,那個坂本就有權利懲罰他。」
楚太太和四姐都覺長知識,楚太太唏噓怪嘆:「都說東洋人是全面西化的,如今看來倒未必了,他們引進最先進的技術,卻保留最落後的思想,東洋人怎麼總擰巴著呢。」
楚應星師兄也感慨道:「易先生的書我也拜讀了,可謂是一本近古的奇書,她未曾久居東洋,卻將這個島國鑽研得這樣透徹,著實不凡。」說著很隱晦地看珍卿一眼。
楚太太又提出一點疑問:「珍珍,那坂本既知河豚肝臟有劇毒,怎麼非要死氣白賴吃它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專誠找死嗎?」
珍卿微微一笑道:「嫂子見過東洋人嗎?他們其實很迷信很固執,以為經過艱苦的自我修煉,靈魂已經無比強大,憑藉強大的信念和神祇的庇護,甚至能擺脫自然規律的限制。說白了,就是極端的唯心主義,讓他們太自命不凡,以為自己不是凡胎□□。」
胡疇良看著珍卿若有所思,接著珍卿的話解釋自己的體悟:
「易先生在書中說,東洋的軍國主義者攫取了統治權力,利用民眾對神道教和虛位元首的信仰,加固他們民族性格中固有的武士道精神。比如片面理解儒家教義的武士,可以為他們認同的集體價值『不惜死』,甚至以超人的意志力切腹。他們相信,身體和意志經過艱苦的修煉,靈魂會達到超越凡俗的境界,令他們創造唯心主義的奇蹟。很多受過科學教育的東洋年輕人,也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說著他認真看著珍卿,道:
「想來,雲小姐談及的官員坂本,是受這種唯心主義的影響,以為經過修煉的意志和精神,能夠對抗無藥可救的河豚劇毒吧!」
四姐也若有所悟地說:「怪不得常聽他們說,東洋人老是把小孩兒脫光,叫他們叫冰天雪地里站著。」
微微清寒的秋雨夜中,他們喝著熱騰騰的果茶,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他們的敵對民族,它如此獨特又如此自相矛盾,人們總忍不住問他們怎麼這樣,正常人哪會這樣子思考,正常人哪會這樣行事。可世上偏偏就有這樣一個族群。
韓道茵一反常態地沉默,珍卿冷眼留意此人,擺明就是跪舔東洋的公知祖宗,只不知楚師兄是否已察覺,而或已經察覺卻並不料理。
待到那些見習秘書離開,楚太太拉著四姐談心去,楚師兄笑眯眯地問珍卿:「珍珍啊,你對內外時局有何體悟?」珍卿無辜地攤手:「楚師兄,我向來總在治學,哪有餘暇關心政治?」
楚師兄微訝地端詳他,忽地仰頭哈哈大笑,過來摸著珍卿腦袋,和藹地說:「不愧是李先生教出來。你跟你的家人,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謹慎持重總不會錯,你這樣很好。」
這時楚太太走進來,一邊拉過珍卿的手,一邊扭頭笑問她的丈夫:「你們兄妹談什麼,老遠聽見你的笑聲?」四姐也拎個袋子走過來。楚師兄對妻子笑而故隱,只說:「說起李先生教導小師妹的趣事,小師妹調皮得很。」楚太太和四姐被他的心情感染,面上也不覺帶了笑。
這回珍卿和四姐真要走了,楚太太不舍地拽著珍卿:「珍珍,你們姊妹的房間,我早預備好了,好歹住一晚上也好啊。」
珍卿和四姐都委婉辭絕,男女主人一直將她們送到門外。
身份清貴的夫妻倆人,目視珍卿姊妹的汽車遠去,楚太太跟丈夫感慨道:「我只道謝公館氣象不凡,他家的子弟才這樣出類拔萃。其實想一想,禹州也是鍾靈毓秀之地,竟養得出你小師妹這等人物。哎哎,應星,以你小師妹這樣的影響力,何不把她培養成一個外交家,女外交家可是少見,藉助她的聲譽地位,多少事都容易得多,將來追溯因果也是一樁美談。」
楚師兄收起夜色中的凝思,對夫人的話莞爾一笑,婉言解釋道:「她如此天份造詣,闔該專心做學問,叫她擺弄政治是玷污了她。當年,我們在李先生壇下聽講,講什麼『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奔撲數十載卻碌碌無成,現在也不過東堵西補、勉強維持而已。我辜負了李先生殷殷教誨,成了滿身世故的狡猾交際家,若再連累小師妹入彀,李先生不會原宥我的。」楚太太見丈夫妄自菲薄,連忙說丈夫公忠體國,不可如此自輕。
楚師兄不在意地笑一笑,問夫人跟惜音談得怎麼樣,她看上哪個青年才俊了。楚太太便笑著說起,說惜音一眼相中了胡先生,她與胡先生若能成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楚師兄若有所思地嘆一聲,附和著夫人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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