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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楚應星師兄很委婉地說:」諸位,我知諸位滿腔愛國熱忱,可是中國如此積貧積弱,國力與東洋亦相差懸殊,貿然激抗恐有傾覆之禍矣,還是徐徐圖之得好。須知,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
楚太太和修慶民立馬附和,那韓道茵君也莫名欣然得很。珍卿、四姐、馮君、胡君都沒講話。
那馮君和韓君二人,明顯對楚師兄的表態失望了。珍卿倒是能理解楚師兄。韓領袖對外患做了外交布局,但軍事上有何排布還很難說。楚師兄不論自己對東洋人持論如何,恐怕都不會附和年輕人的主戰說,口頭書面還要宣揚領袖的綏靖策略。
楚師兄的謹慎是對的,至少在珍卿看來,在場的四個青年見習秘書,無形中就分成三個小陣營,說不好他們的背後都有誰。
氣氛一時冷寂得讓人不安,那胡疇良君卻不再緘默,平心靜氣地在席中陳述心志:「楚先生,以我之見,國內任何割據勢力,倒不妨暫視作癬疥之疾,而東洋賊寇卻已登堂入室,這才是中國的心腹大患。如楚先生所言,我輩固知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楚先生,請恕疇良不恭,於抗擊外侮一事,當局易事也不行,小事也不做,反倒再三縮首退步,大禍已在眼前,我們離亡國奴的日子也不遠了!」
在場所有人都對胡君側目。
珍卿在想,這胡疇良不像韓領袖的信徒,卻落在公使館這外交口上,當面給楚師兄製造這等尷尬。四姐暗暗拉扯珍卿的袖子,示意她趕緊說點什麼圓場。
這時,侍應送上精美的甜品,楚太太順勢招呼大家吃甜點。大家都從善如流地吃東西,珍卿和四姐吃的是巧克力慕斯,一時間又只剩梭梭的切咀聲,好一陣子沒有人說話。
吃了片時,楚師兄泰然地問胡疇良君:「噢,疇良,政府部門如何為難事為大事,公道自在人心,公私自有定議,不必我等茶餘飯後議論它。我倒想聽你說說,你為抗擊外侮,是如何行易事為小事的?」
胡疇良君毫不怯場地說:「在下正在自修東洋語和東洋歷史,並研讀易宣元先生《東洋人的民族性格》。學生如今思索的頭一件易事小事,便是建議軍隊、政府的官員,都先熟讀易宣元先生這本奇書。而教育部、外交部同倡閱讀此書,並應引導中國留學生學習東洋語……」
四姐優雅地吃一口慕斯,低頭衝著珍卿擠眉弄眼的,連楚太太都看了珍卿一眼。珍卿似在若無其事地吃甜點,內心也贊同胡疇良君的小建議。除了珍卿這個未來人外,很多土著智者也早有先覺:中國東洋必有一場惡戰,必須未雨綢繆地培養人材,還要在認知上做好準備。
胡君提到《東洋人的民族性格》,讀過此書的馮君盛讚為當世奇書,確應推廣全國以警誡國人,連珍卿覺得虛浮輕佻的修幸民,聽說易先生有新書都大為興奮,欣問易先生新書何時發行的。
連楚太太也忍不住附和道:「上一年,先總理夫人倡儀武裝抵抗外敵,黨內元老也爭相向上諫議,可惜——,唉,讀一讀易先生的書倒也受教。」楚太太未盡的話意,大約是說讀點與東洋相關的書,也比什麼都不做來的好。珍卿心裡不由瞭然,從楚太太的態度反觀楚師兄,就知道楚師兄並非綏靖一派的,可惜終究是屁股決定腦袋。
韓道茵君卻不以為然道:「此書我也讀拜過,不覺書中論述危言聳聽,牽強附會嗎?家父早年流學東洋,倒不曾言東洋人如此可憎。我看這是譁眾取寵之作,不像是易宣元先生的手筆!許是有人代筆冒名,易先生既往作品中,何曾對東洋人如此厭憎污衊?」
珍卿暗暗審視著韓道茵君,她早覺得此人藏頭露尾,言語舉動莫名鬼鬼祟祟的,此時如此發言,珍卿才察覺一點端倪,莫非他是親媚東洋的一派?
四姐一改端莊溫良的態度,直接對韓道茵出口相譏道:「你豈不知,當初東洋人弄出個假貨,在海寧專意跟易先生打擂台,非說易先生高作是個老頭子代筆的,哼,以前事論,東洋人對易先生居心叵測,易先生焉能不提防他們?易先生的高作你看過幾何,就敢大言不慚,說不曾見易先生憎惡東洋人?」
韓道茵笑呵呵地看著四姐:「依陸小姐此言,易宣元先生厭憎東洋人,難不成是為了泄私憤?」四姐聞言立時柳眉倒豎,看樣子幾乎想破口大罵了。
珍卿趕緊按住發怒的四姐,本想親自下場為自己辯白,不過都輪不到自己插口,馮至成君冷笑著說道:「韓道茵,照你的臆測,東洋人推個老漢冒充易先生,企圖魚目混珠又是為何?是為了泄私憤還是滅公敵?易先生究竟對他們有何妨礙呢?還有,易先生寫過多少文章罵東洋,你竟渾然不知,信口開河?莫非你並未讀過易先生作品,只打著崇拜易先生的旗號,倒反過來猜疑易先生、攻訐易先生了?」
韓道茵被擠兌得惱羞成怒:「你們也不必如此針對,我所言並非無稽之談,我也曾向人打探過,易先生不曾在東洋生活,卻只憑臆測推斷,將東洋人描繪得似人皮惡魔,渾如《聊齋》中幻想惡魔。我的意思是說,也許有人偽托先生之名,以譁眾之作敗壞先生名聲,又不曾真正攻訐易先生,你們一個個咄咄逼人,就給我定了十惡不赦的罪,真是冤煞人也!」
說著,他還委委屈屈地作態,叫楚師兄夫婦給他評理。楚師兄夫婦也不過和和稀泥,只說年輕人血氣方剛,爭嘴競舌是常有的事,哪說得上誰給誰定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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