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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看著似在微笑的楚師兄,珍卿以書籍雜物繁雜難理,且交往的各界人士品流複雜,總出入公使館恐怕妨礙楚師兄公務,比較委婉地拒絕楚太太的美意。

    其實,三哥未必抽不出一點時間,礙於他出國的初衷是政治避難,也礙於其他難以言說的因由,三哥不便來公使館拜見楚師兄夫婦,更別提住在這個地方了。

    意識到有點孟浪的楚太太,隨即拉著陸sì姐笑著說,他們做大事的人太有原則,不過請他們到這裡住一住,倒像會妨礙什麼國家事體似的,說四姐跟湯女士來公使館幫忙,她倒常常留她們在此歇宿的。

    儘管珍卿拂逆了楚太太美意,主人家的待客熱情也絲毫不減。楚太太聽說珍卿愛吃中國菜,午餐飯桌上竟全是中國菜色。不過楚夫人是閩州人,除了江州菜和禹州菜外,還有一些閩州菜點綴其間。

    下午,珍卿和四姐在領事館歇午覺,睡醒與楚太太一起散步半鐘頭。

    吃點水果點心的時候,楚太太翻出兩大冊的老照片,帶珍卿、四姐看楚師兄年輕時的留影。珍卿在其中看到梳著前清的髮辮,年輕了很多號的李松溪先生,還有年輕質樸、內斂溫和的師兄們,背景里還有前清轎夫、警察的照片。

    珍卿看了不少李師父和李師娘從前的照片,小時候在磨坊店從未見他們展示的老照片,珍卿忽然想起少年求學的情景,老人多少次尋常的回眸靜默,都掩抑著對逝去時代晦澀複雜的感情。神仙妖魔輪番粉墨登場的時代,人人都要托著幾副面孔活著,大時代背景下的新人或舊人,其實過得都不容易。

    照片中已經泛黃的時代影像,掐指一算,於今相隔不過二三十年,卻仿佛經過數個世紀的剝蝕,都斑駁得不能看了。珍卿忽然異常思念李師父、李師娘,思念少年時代只為生計煩愁的日子,不知為何忽然要哭起來似的。她決定晚上給師父、師娘寫寫信,給禹州的親友師長寫寫信。

    晚上公使館又來了一些客人,準確地說,他們是楚師兄的新晉屬下。之前楚師兄巡視各地領館,招聘不少中國高材生做見習秘書,這些人說是來交暑期的見習報告,還想順便跟上峰楚師兄談一談。

    珍卿奇怪他們趕著晚館的點來。

    楚太太卻樂呵呵跟珍卿、四姐說:「如今不同往年的規矩,我一小還講男女七歲不共席,跟表兄弟多講了一兩句,外祖就罰我們不許吃飯。現在男女交際不禁了,雖談不上是什麼碩師、名人,也是業有專長活潑潑的青年人,跟這些青年才俊多多交際,我們這些女流之輩也有長進不是。——當然,珍珍倒不須借他們求長進的。」

    說到這裡,她笑盈盈地按住珍卿肩膀,卻看著盛施脂粉、美麗之極的四姐說:「不過,珍珍不是也說,如今之我,還是良師益友造就之我,人們總要多交些有益的朋友。珍珍,你說是不是?」

    珍卿抿著嘴對四姐微笑,道:「誰說不是呢?」看來楚太太特意叫青年才俊們趕飯點的。四姐也意會到楚太太的用心,一點不扭捏地大方應下。

    四姐雖然毫不扭捏地應下,對與公使館的見習秘書相親,說是心有期待又有點懶懶的。

    晚飯前,四姐悄眯眯地跟珍卿說,別看楚師兄這公使似乎很威風,歷年常聽楚太太跟她抱怨,青年才俊也講究良禽擇木而棲,做外交官似乎能榮身顯親,但於救亡圖存、富國強兵卻無益。外交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上眼。蓋因國家積貧積弱,各面總是仰人鼻息,便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沒有國家實力為後盾,不過處處經受侮辱而已。

    四姐說楚師兄曾有一位田秘書,前兩年東洋人蠶食鯨吞中國土地,楚師兄帶他到處斡旋,終究是捉襟見肘、徒勞無功,那些平常保持禮儀的外國朋友,給予中國外交官的只有虛偽的同情唏噓,無人幫他們奪回失卻的領土,那田秘書悲憤痛哭、經夜不息,最後自殺了。追悼會還是湯女士幫辦的。

    聽四姐講起令人唏噓的前事,珍卿心裡感到一陣滯悶,為了轉移注意力才想,楚師兄夫婦對見習秘書如此盛情,也不見得只是為給四姐保大媒。

    晚餐時,她們初見四位外交口青年才俊,覺得他們倒配得上「青年才俊」這等美譽。楚太太先介紹四姐的情況,又將珍卿介紹成四姐的表妹,還是已經訂婚的那種表妹。

    除了乍見兩個年輕女孩的驚愕,還有性情靦腆者表現的一點羞赧,這四位才俊確實意氣昂昂,任何話題總有人能侃侃而談,給人的印象還算不錯。

    連對外交才俊興致缺缺的四姐,都不覺間端起最好的禮儀姿態,餐桌上暗暗留意四位才俊的表現,有兩三位才俊似也有意向四姐展現自己。就是名叫修幸民和韓道茵的兩位,那位位相對緘默的馮至成君,似乎也對四姐有些好感,不過他完全沒有格外表現自己。

    大家吃到主菜的時候,對四姐似有意思的修幸民君,忽然議論起軍政事務來:「……今年以來,中央政府處處得心應手,領袖征討攻占,無往不利,撫順亡逆,所向披靡,將割據勢力統籌於一個領袖、一面旗幟,我中華mín國興望已在眼前。」旁邊的韓道茵君切著羊排,笑問:「hóng色gē據勢力不還在嗎?」

    修幸民下意識睇一下四姐,莫名興奮地矯首輕笑,繼而滿臉不屑地笑言:「社會黨便如水泊梁山聚義,他們能鼓動的不過是拿鐵叉鋤頭的農民。領袖有美國援助的軍械,到哪裡不是兵鋒一至,所向披靡?哼,社會黨不過癬疥之疾,領袖用兵之道,豈止要對付這些秋後的螞蚱,割據地方的藩逆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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