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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把巴瑞爾太太送的肉沙拉熱了,磨磨蹭蹭到八點多鐘, 四個人終於坐到餐桌吃飯, 外頭的呼呼風聲, 夾著沉悶不明的撞擊聲,倒讓室內的氣氛溫馨安逸。三哥就坐在珍卿右手邊, 珍卿還有強烈的不真實感。
小莊和元禮看珍卿還有點恍惚, 就眉來眼去地低聲私語。三哥看珍卿也感觸良多,這種滋味非常耐人咀嚼, 總之他的生活又重歸鮮活了。此刻, 他只笑著握住她的手, 誇她的廚藝進益驚人, 又忽然看向小莊和元禮, 莫名轉移了一個話題:「你住得這麼偏僻, 雪若再下大一些,路就封住了。不過鄰居倒是不錯。」
小莊多嘴多舌地接住話茬:「小舅,這你就有所不知,小姑若是住在鬧市,日日門庭若市不勝其擾不說,愛慕她的狂蜂浪蝶也要踏破門檻。」
珍卿抬起眼皮翻小莊一眼,長舌男小莊立刻縮頭閉嘴,一副專心致志吃飯的樣子。珍卿哼了一聲也不解釋,三哥自然也不糾纏跟珍卿早有默契的事。
一直裝著鵪鶉的元禮,也促狹地逗起珍卿:「小姑,我們賓大也有人喜歡你,說特意去紐約市求見,一回回吃你的閉門羹不說,你還總對人家橫眉冷對,有個姓曾的回去跟人哀嘆,說『他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元禮說到這裡頓一下,一邊從沙拉盤裡夾肉,一邊擠眉弄眼地看珍卿和三哥:「小姑,你說誰是溝渠,不會是三叔吧!」老實了沒一會的小莊,也噗嗤一聲笑了。
三哥笑盈盈地不吭聲,倒想聽小妹怎麼對付他們。珍卿吃一顆無聊的蝦仁,嘁了一聲道:「我可不是什麼明月,照著溝渠既然不是我,溝渠又跟你三叔什麼相干!」
陸浩雲不由聽得莞爾,某人之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圓月亮,一下樓說翻口就翻口了。
元禮哼笑著也不吭聲了。
之後的話題是元禮二人行程,他們放的只是尋常的周假,明天下午又要搭火車回費城。因小莊問及國內的長城抗戰,三哥講起那場終究未成氣候的戰鬥。
當時,舊軍閥的部隊和韓領袖的嫡系部隊,一度在長城一線給予侵略者沉重的打擊。可嘆的是,他們雖然擁有全國人民的支持,最關鍵的應天政府卻態度曖昧,到後面就敷衍潦草地撤退了。
珍卿垂眸,回想著上輩子的見聞,好像是因雙方國力太過懸殊,上層認為,不宜在戰爭之初就押上家底,孱弱的中國若與侵略者貿然決戰,才是加速亡國滅種的行為,據說東洋侵略者巴不得速戰速決呢。珍卿還記得偉人一句話,抗rì戰爭急不得,jiě放戰爭拖不得。身處其中才知抗戰之艱難,一個孱弱農業國家的進口軍備,要對抗工業強國的鋼鐵洪流,怎麼能不難?
所以現下除了給人們分析局勢,證明中國與東洋必有一戰,還要像珍卿勸誡小莊的那樣,每個人都應該各司其職,將來才有足夠的能力發光發熱——這是各行各業的人能做的戰爭准務。
吃完飯四人分成兩撥活動,活動一會又各回各的房間。
珍卿從洗手間洗漱出來,三哥在看她桌上擺的《東洋人的民族性格》提綱。珍卿過去挨著三哥坐下,有點疲倦地靠著他的肩膀。
三哥看完提綱似悚然似感慨,攥著珍卿的手肅穆地問:「小妹,這是你僅通過談話、觀察,還有查閱文獻資料寫的?」
珍卿攬著他脖子趴在他肩上,過分的高興讓她提早睏倦了,拍拍她的提綱稿子,懶倦地嗯了一聲,問三哥有何不妥。
三哥看她花蕊般鮮嫩的臉,莫名地汗毛直豎,戰慄間對眼前人肅然起敬。他在國內所見之人,要麼對危殆國勢漠不關心,要麼因亡國之象悲憤自絕。除了願以血肉之軀抵禦外侮的烈士,最積極關心國家的人們,也不外指望國聯或美國調停干預。
而他的小妹,抱起來份量這麼輕的小妹,竟在研究東洋侵略者的民族性格,以證明東洋人吞併中華的野心,也試圖告訴人們怎麼從細節處對付東洋人。
陸浩雲忽然生出荒謬的感覺,覺得小妹竟然是他的主心骨,他心裡驀然掠過一股暖流,似乎感覺心膽也壯了,人也落實到地面上了。胸中澎湃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一句話:「小妹,現在三哥個請求,讓我見證你完成這本書,後面由我幫你刊印發行,好不好?」
珍卿微微疑惑地點頭:「若不耽誤你行程,當然並無不好。」
三哥把她抱著坐在腿上,用衣袖輕撫她柔韌的鬢角,將此來的一些心路歷程說給她聽:
「小妹,我此來美利堅,其實算是政治避難。前一年從南洋回來途經粵州,我在粵州遇見你韓清澗師兄(韓清澗同為李松溪先生弟子)。那之前他在楚州到處聯動,後來叫軍警捕獲身限囹圄,經他漢留會的朋友周旋營救,我在粵州遇見他時,他才從監獄脫身。
「我婉勸他以後不要太高調,他只說『有死而已』。他從社會黨的角度講中國的城市農村、貪官污吏、軍閥土匪、城鄉幫會,還有支離破碎的禮教,徒有虛名的民主,還有虎視眈眈的外部敵人。他說國勢敗壞非癬疥之疾,非簡單的剜肉拔創能救治。所以他們社會黨人,不屑替獨cái者拆東補西,一定要斬釘截鐵地直搗本源,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感到社會黨如此辛辣獨道。
「你韓師兄還說,他們的領袖以為民族大義重於黨派爭戰,因此有意與公民黨精誠合作,以御外侮。我本以為這是大好事,可應天政府著實叫人失望,如今說之也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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