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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恍然有種荒誕的感覺,好像自己是《飄》里的斯佳麗,喜歡到處招蜂引蝶被人環繞。她按捺住這種荒誕感覺,背誦起《新約》里的一段內容:
「……神子(耶穌)於是告訴其右側者:『來,汝天所福,襲爾天國。我曾經飢餓之時,你用肉來餵我。我曾經口渴時,你來解我乾渴。我曾經淪落跌宕時,你來庇護於我。我曾經身無所衣,你則給我衣裳。我曾經生了病,你來贈我以藥。我曾經身限囹圄,你曾經來慰解我。」
「眾人對答說:『神子,我們何時見神子飢而餵肉,渴而飲水,淪落而庇護,無衣而衣之……』神子說:『我明白告訴你們,只要你們曾經(將恩惠)施於我們中最無助的人,你們實際就將(恩惠)施加在我身上。……』」
珍卿周圍的人恍然有悟,上官楚總結陳詞道:「若他們的神子如此說來,難怪耶教徒願意幫助萍水相逢者,幫助無衣無食、有病有災的人,這樣,就等於取寵於他們的恩主啊……」
周圍人紛紛相顧驚嘆,陳鈞劍問珍卿是否會背《聖經》,有人問她能背《聖經》是否在教?繼而問她難不成是有神論者。
珍卿被這些人輪番問過來,吵得頭都大了。好在這時司儀宣布舞會開始,人們又邀請她共赴舞池,珍卿挑了最不猥瑣的上官楚,如釋重負地被上官楚帶進舞場。
陳鈞劍默不作聲地看著,旁邊有人嘲笑他:「陳鈞劍,你這才叫引狼入室,你先認得Iris,被這小子後來居上,你看他看Iris的樣子,真是司馬昭之心。Iris被他小生面孔迷惑,他又慣會裝天真,你瞧瞧Iris,他可沒對你這麼笑過!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是敵不過人家風流倜儻啊!你說滑稽不滑稽!」
陳鈞劍心裡倒了醋瓶子似的,故意趾高氣揚:「那也比你司徒建強得多,Iris壓根不認得你司徒先生!」說得幾人哄然大笑。這些人就輪番取笑這位司徒建,說他大晚上給人家弄咖啡喝,不知道是誰更滑稽呢!
珍卿在培英受過舞蹈培訓,華爾茲與快步舞跳得最好,所以外國中國的好多人請她,她除了陪人跳舞之外,似乎還得陪人聊天。其他人倒還可以忍,喜歡怡民的那個叫范里夫的,輪番用英語、法語跟她說話,偏偏就是不用母語。珍卿說是同胞不妨就用中國話,此人充滿優越感地說,漢語是世界上最村俗滑稽的語言,他一聽到,就像一個月不洗澡一樣不自在。
珍卿一個沒忍住,直接狠狠往他腳上踩。這個狗太陽的,她又累又餓又被踩腳,還要跟這樣的傻叉虛與委蛇,真是娶媳婦遇見送葬的,喪氣到家了。
珍卿已經連著跳了六支舞,踩了范里夫的腳趁勢脫身。想起這會一直不見怡民身影,開始憂心她真的不舒服。
里外找了一圈,發現怡民在東邊走廊外,吹著春夜寒風跟一個白人男生談話,談的是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作品,講一個道德過分高尚的女主角。珍卿聽他們談得深入懇切,便悄悄地退走出來。她順便上了一趟廁所,正準備找個地方躲避一會,忽見少數的白人朋友之人——哈大商學院的哈爾·弗萊頓,喜外望外地喚住她,走近珍卿身前,紳士地把手臂伸過來,珍卿正準備說想歇一歇,狗太陽的范里夫賊眼真尖,一瞅見她又路中國青年們笑,說Iris這不是回來了嗎。
看著虎視眈眈想邀舞的中國青年,珍卿直覺一個頭兩個大,趕緊暗示弗萊頓請她跳。弗萊頓以流暢自如的舞步,帶著珍卿輕輕鬆鬆地跳起來,並以一種關懷的語調笑著說:「我想中國男人更擅長讀書,不太擅長交際,跳舞也許是為難他們,我早就注意到了,他們踩了你好多次,難得你忍受得住。中國的讀書人不擅長交際和運動,是孔夫子要求大家專心讀書嗎?」
珍卿不願意弗萊頓有誤解,約略講起中國的君子六藝,說孔夫子的時代很重視體育,一般讀書人都要會駕車、射箭的……。而孔子也是很會玩的人。有次他叫弟子各言其志,其他人都立志要安邦養民,只有曾晳說他的志向是「暮春者,春服既成,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意思是說「暮春三月,穿上春天的衣服,約上同齡朋友五六人,帶上六七個童子,在沂水邊沐浴,在高坡上吹風,一路唱著歌而回」。孔子卻很贊同曾晳的志向,說他跟曾晳是一樣的。
所以,儒學在先聖孔子那個時代,不像後世儒者那樣泯滅人性,他是提倡人們要鍛鍊、學音樂、玩耍的。
頭回聽說這個故事的弗萊頓,驚奇地跟珍卿再三確認,說他一直認為孔夫子總板著臉,在課堂上喋喋不休,將各種嚴厲的教條灌輸給學生呢?
珍卿跟弗萊頓聊得愉快,跳得也很輕鬆,看著還躍躍欲試來邀舞的中國青年們,珍卿只好把腳疼裝得嚴重,然後藉口說要去打一個電話,婉拒了所以人的邀請。這時候怡民終於走進舞廳,悻悻的人們又尋到新的目標。怡民也是剛剛學會交誼舞,這麼多人請也不好招架,珍卿也只好請她自求多福。
怡民剛剛所在的走廊背風,珍卿乾脆走過去躲清閒,就看見薩爾責倚著欄杆,對著鉛色的夜色抽菸。他似乎意外珍卿走過來,神情不再是尋常的睥睨式,輕輕淡淡地笑問:「親愛的小姐,那些蹩腳的舞伴,還有他們的誇誇其談,終於讓你感到厭倦了嗎?」
珍卿覺得這人真是好笑,自從她上回「過分自我恭維」,給薩爾責和陳鈞劍遞過話風後,偶爾在路上遇到薩爾責,最多得到他睥睨高傲的審視,有時甚至是視而不見的,再沒有從前駐□□談的友好。珍卿倒不在意這一點,畢竟她算是言語「冒犯」了他,自恃高貴的人有權利維護他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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