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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大島櫻見珍卿留意到她,把小腦袋驕傲地一甩,走向跟珍卿他們相反的方向去。

    費特朗博士對珍卿說的青綠重彩,表現出異常濃厚的興趣,據他有限的中國畫知識,他說中國傳統畫用蛋彩很少,他好奇中國彩畫的繽紛顏色,為何經歷千年還栩栩如生,顏料運動的奧秘是什麼。

    在餐桌上,他們就邊吃邊大談美術知識。費特朗博士聽得大開眼界,盛邀珍卿在他的美術課上,為其他學生講解中國畫顏料。

    珍卿覺得,這倒是展示中國文化的窗口,而且又有好友蓓麗熱情慫恿,便答應了。

    她手邊的國畫顏料所剩無幾,不過給大家演示顏料效果,還能勉強維持一下。

    而她畫瑪麗女王號上的落日,為了試驗中西顏料的呈現效果,做了同一主題的「暮色系列」,用不同配比的中西顏料,刻畫海上落日的奇妙色彩,看過的人都說好。總之,她為這免費課程做了充分準備。

    結果費特朗博士是個大嘴巴,引來美術系主任布萊遜教授等大佬,還有聞風而來的錢壽詒教授等中國師長,還有一些中國人和亞洲人聞風而至。本來只有二十個師生的教室,多了兩倍的人還不止。

    珍卿從先秦的五種正色講起,講中國顏料在唐朝發展到最繁盛,佛教壁畫、山水花鳥在此時大放異彩,這都與顏料的豐富革新有關。唐以前,礦物性顏料的「石色」是主流,唐以後,植物性顏料的「水色」,才漸漸與石色磨合產生間色,極大豐富了中國繪畫的色彩。而中國的顏料和風格,也影響了包括東洋、朝鮮等中華文化圈的國家。

    到具體講述顏料的製作和使用,珍卿就謹慎地掠過了製作方法,重點給他們講述顏料的使用和效果。她像給怡民普及美術知識那樣,帶齊一應顏料、畫筆、紙張,並藉助她做顏料試驗的「暮色系列」,以對比的方法,展現中國顏料在中國紙上呈現出的驚艷效果。

    不出意料,中國畫創作的繁複流程和高雅意境,叫自以為文明中心的西人亦嘆為觀止。連美術系主任布萊遜教授也不恥下問,還請珍卿參加他朋友的美術沙龍。

    但受現代自由風氣的影響,也有人不憚於發表反對意見,一不修邊幅的白人男學生,大搖大擺地上前大放厥詞:

    「嘿,東方女孩,十五世紀前西方繪畫被宗教限制,而按照你的說辭,你們的山水、花鳥、人物領先於世界。但十五世紀以後,西方發生了偉大的文藝復興,透視學、解剖學、明暗法、顏料創新,重新賦予西方藝術蓬勃的生命,按你誇夸其談的說法,中國畫顏料在唐朝達到最盛,為什麼時至今日,發展成無聊至極的水墨。現在,你們又模仿西方的寫實主義,那是被我們拋棄的腐朽風氣,你覺得按照中國人的藝術水準,你有資格在這裡做演講嗎?」

    周圍人都預備看珍卿如何應對,珍卿絲毫不怯地針鋒相對:

    「美術是什麼?它本質上是為思想和價值服務。西方技術革命和思想進步,看似讓西方美術百花齊放,不過是變更了表達思想價值的形式和技術手段而已。無論是寫實主義、浪漫主義、古典主義,都不外是一種表達的工具。

    「西方現代派有印象派、浪漫派、立方派、未來派、表現派,這些派別所做的美術實驗,都不過在尋找新鮮的表達工具。他信絞盡腦汁地追求創新,只是將線條、色塊、形狀這些抽象的符號,在輪廓、大小、色彩、明暗上,進行意想不到的排列組合,藉此在第一時間博人眼球,解放你被限制的思維和想像。

    「但是,當創作者只追求新奇怪誕,人們看新奇怪誕多了,就不以為是新奇怪誕,而是陳腐怪誕。當西方的人們對陳腐怪誕產生審美疲勞,焉知你們不會拋棄浪漫主義,重新回歸寫實主義?

    「如此說來,我們用哪種工具表現思想,都是各人根據需要的選擇,藝術的事,怎麼談得上落後與先進嗎?又談得上誰完全模仿誰?

    「現代中國人重視寫實主義,是因中國人越來越崇尚求真務實的處世態度,所以表現形式和工具發生變化,這受了西方透視法、明暗法的影響,也有中國傳統工筆畫的影響。這又是什麼值得嘲笑貶低的事?中西文化一直相互借鑑、相互影響,不是嗎?西方的現代派美術,不也在借鑑其他文化嗎?立體主義的靈感從哪來?顯然受了非洲雕塑的影響……」

    費特朗博士帶頭為珍卿歡呼,很多中國人包括非西方人也拍手叫好。美術系主任布萊遜笑眯眯地,跟聽得連連點頭的錢壽詒教授說:「錢,你們中國有句話叫,叫『後生可畏』,是不是?若不是見到杜小姐,我總以為中國的女孩子,和舊時候沒什麼差別呢!她對風靡世界的現代派,竟似乎很不以為然,真是難以置信!有獨特的創見就不易,而敢於邏輯地表述出來,就是另一種水平了。」布萊遜教授並非完全贊成珍卿,但在他的觀念中,藝術上敢於與眾不同就是可貴的品質。

    錢壽詒教授和其他中國師長,自然也當成是對他們的恭維,畢竟珍卿既是同胞又是晚輩。有一個教中國歷史的梁教授,說中國二十年前就辦女子學校,從杜小姐的學識和胸襟,不就看出教育成果來了嗎?他們又自然而然地,講起了中國文化就容易出才女,說起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才女……

    珍卿在文學系樹立微名後,在美術系也開始有知名度。不過外頭人意見不統一,對她的觀念有抬舉也有踩踏,因為她在文學上讚頌中國的古典文化,在美術上也似貶抑現代推崇古典,像喬治·周就公然在一場社交場合,將珍卿稱為「文化上的□□」,還有不學無術的人,乾脆將珍卿定義為「遺少」,很有點不屑同流合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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