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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布萊德曼夫人也鼓勵珍卿,學術交流本該暢所欲言,不用怕得罪觀點相反的人。

    珍卿看著加西亞教授,還是奉行國人的委婉風:

    「先生,並非我要奉行調和主義,而是文科學派的學術爭論,本就不該只奉行一家主義。中國歷史上的春秋戰國,是一個百家爭鳴、文化空前繁榮的時代,當時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名家、陰陽家、縱橫家,每家都從不同的認知和立場出發,建構自己的學術理念和政治主張。

    「他們也許,也在各個場合爭得面紅耳赤,但沒有人因為對方雄辯滔滔,說理強勢,就輕易放棄自己的理念和主張,而是在爭辯中受到啟迪,返回去完善改進自己的主張。千百年來諸子都有他們的信徒,也在不同領域持續影響著中國人。在我的觀念,不同理念可以共存共鑒,可以被人同時欣賞,未必一定要非是即彼吧!」

    珍卿確實不喜西方的極端主義,是自由派就不能是古典派,是理想主義就不能是現實主義,非得讓人占個山頭才行。

    但加西亞教授並不買帳,咬定青山不放鬆:「所以,杜小姐,你所堅持的理念是什麼?」

    大家都善意地輕笑起來,珍卿無奈地聳聳肩:「從我自己的觀點,我傾向於韻律詩——當然,我認為自由體也不乏佳作。我自己正用韻譯法譯中國韻律詩,不敢說一定勝過自由體的譯法,總之,我正努力按我的觀點做實驗。」

    珍卿這麼一說,教授學生紛紛起了興趣,叫珍卿把她的實驗成果給大家展示一番。

    布萊德曼夫人尤為熱忱,再三邀請珍卿朗誦幾首她的韻譯詩,她親自坐到鋼琴前準備伴奏。

    珍卿實在卻之不恭,就把閒來無事譯的詩,在心裡回憶一下,擇兩首應景的念誦出來。包括《滕王閣詩》和《贈衛八處士》。

    舒緩清越的鋼琴聲中,賓主或倚或靠或坐,凝神傾聽珍卿清新柔緩的朗誦。

    「Commanding riverse,stands Prince Teng\'s Tower proud,

    But gone are cabs with ringing bell and stirring strains.

    At dawn the painted beams barthe south-flying cloud;

    At dusk its curtain furled face western mountain\'s rain.

    ……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

    接著念誦《贈衛八處士》:

    The host says:『It is hard to meet.

    Let us drink ten cups of wine sweet……』

    (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大家都是入神聆聽的姿態,有的手指捏著下頦,眼睛裡泛著柔軟動情的光,有的側耳聽誦者的聲音,臉龐在閃閃爍爍的火光中,顯出幽魅的平靜;有的凝神看向朗誦者,柔和恬靜的面容,像是陷入了愛河。

    布萊德曼夫人彈完最後的音符,珍卿贏得了所有人的掌聲,布萊德曼夫婦尤其盛讚。

    珍卿不免又跟在場的賓主,討論起中國詩與西方詩的不同,中國古典詩的韻律規則很成熟,這跟漢字的語音特性有關。而西方文字的表意和語音系統不同,西人作詩用韻就非得絞盡腦汁不可,現代人一定覺得瞎耽誤功夫。

    推崇自由體的莫莉小姐,雖然有所觸動還是很懷疑,珍卿這樣翻譯古典詩歌,每首要花多少時間呢?珍卿說這是她的一種樂趣,她常在煩悶無聊時玩這個文字遊戲,譯一首詩短則半個鐘頭,多則幾天都在琢磨詞句——這期間也正常做別的事,不是說精力都在譯詩上。

    莫莉小姐是學法律的,她覺得這種文字遊戲浪費時間,根本不值得推廣。同樣崇尚自由體的坎特也附和,在場絕大部分年青人都在附和,教授和夫人們笑眯眯聽著,暫時不表態。

    戴維斯·薩爾責忽然唱反調,說詩歌本就是審美的文學,韻譯法若讓人獲得審美快樂,與別人又有什麼妨礙呢?學法律的莫莉就跟他爭論,說現代社會是強力進取、追求效率的社會,文字遊戲於淑世濟民何益?

    珍卿肚子裡有好多道理和材料,足以支撐她跟反對派爭論到底,但加西亞教授忽念起詩:

    「The host says:『It is hard to meet.

    Let us drink ten cups of wine sweet.」

    布萊德曼教授順暢地接著:

    「……Mountains will e us tomorrow.

    O what can we forsee but sorrow.」

    (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教授們似在揣摩回味著,布萊德曼教授鼓勵珍卿:「Iris,事實證明你的實驗不壞,你的詩提供了高級的審美,我希望你堅持自己的理念。」布萊德曼夫也拉著珍卿:「親愛的,你應該堅持。」

    加西亞教授嚴肅的臉孔,竟露出微薄的笑:「年輕的女士,我不想否認這一點,你譯的詩歌不太壞,你的實驗完成多少次了?除了今天的兩首,其他的我希望有榮幸先睹為快。」大家都報以善意的微笑。

    八點多鐘珍卿跟主人告辭,戴維斯·薩爾責也跟著告辭。布萊德曼夫婦親將他們送至門外,珍卿感到「非我族類」帶來的親切感,不說布萊德曼教授夫婦,連加西亞也非傳聞中的不通情理。珍卿不由感慨人心複雜,看待洋人也不能施行株連,還是要因人而異呀。

    比如跟珍卿出來的薩爾責,演講會的金艾達小姐告訴她,薩爾責家裡很有能量,他伯父做過某地州長,他家的煉油生意也算紅火,家世人脈很可觀的。這種人若是真心與她交朋友,時日有功,讓他也能對中國抱以真心的關心和尊重,那自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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