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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父母兄姊在國內,聞我在此與人交惡,不外與我近來同喬治·周、張微瀾筆戰有關。
月前,我在讀書會講「中國之文學革命」,概述中國自古以來文學革命之演進:由《詩三百》至《離騷》,由騷體變為五七言古體詩,由華麗文賦變為無韻駢文,由古體詩變為近體詩……此演講詞登於女校《文學藝術》,後轉載於哈大中國留學生自辦報紙《中國文藝》。
由是,喬治·周公然在《中國文藝》發文,詰問我既知中國文學革命,由歷代演變而推陳出新,為何我卻反文學革命之道而行,更不循近代文學革命之軌跡,多做白話詩文以向西人表現中國新文化、新政府、新面貌,而與西人日講腐朽陳舊之韻律詩,更欲以危害內容之韻譯法,向西人介紹中國文言韻體等……
喬治·周先生義憤填膺,特別在文末作一論斷,言Iris Dew妄言文學革命,一味延續文學舊觀,本系女學生拾人牙惠,借演說而邀名譽罷了。卻不知,杜氏女本無除舊布新之能,只擅吟哦無病呻吟的閨閣文句,而其迂陳可笑之言論,愈使其人醜態百出,徒敗中國女生之名譽。
令父母兄姊我為憂心,不可自辯為不魯莽,還請不必告知祖父以增其憂。然此喬治·周對我批評甚刻薄,而刻意將詰難見諸報端,且誇大其辭以誣言中傷為能事。西人有知此事以為笑柄者,怡民雖罵此人譁眾取寵,可以不作理會,卻由不得我不應戰……
我對喬治·周反駁要旨如下:
古今中外之一切文學,當其在世間被創造出來,可分為「有為文學」與「無為文學」二類。
所謂「有為之文學者」,既以白居易之作文標準: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
「有為文學」所涵括之新聞、社評、小說、傳記、報告等,自當以便於傳播理解之標準白話為之,如各類中國報紙之文學副刊所載作品,悉以現代白話向廣大讀者讀者傳播,豐富億兆讀者之見聞、審美、情趣,不講韻律之白話文章誠為至善之語言工具。
而世上除卻「致用」之「有為文學」,更當有「無為之文學」,主要為抒情審美、怡情見性也。
譬如,中國推行以白語寫詩之第一人——白居易,其時時提倡詩歌實用主義,白居易卻遺有經典寫景詩句。
似「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如此精煉美句所提供之審美趣味,若以無韻白話替代,還有何審美趣味可言?試以白話代替二句之意,江南人民也許只會說:日頭出來了,江邊花兒開得好艷;春天來到了,那江水在日光里綠得泛藍。如此尋常白話之表述,何如文言表述之精潔優美,令人印象深刻而賦官感審美?
再如,王安石言「文者,務為有補於世,以適用為本」,此君亦提倡實用主義文章。當其以詩歌抒懷言志,亦也按韻雕琢兩闕《桂枝香》,其間「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若無「吟安一字捻斷數須」之經營,安能將景物之豪闊、感慨之悲沉,抒發得如此動人心肺。而時人若以口中白話表達此意,不過系漁人並書生苦悶的牢騷……
我與喬治·周筆戰延續兩周,此後喬治·周友張微瀾亦加入,此君椎心泣血痛陳時局,以我附庸風雅不知疾苦,仗著豪富家勢優悠歲月,日與中外朋友野遊嬉戲,不知經營與國家有利之實利主義文學。
二人並其身邊阿附之輩,一程緊似一程,欲毀我個人名譽、敗我學術主張,日益激發我文思與鬥志。
我與眾親友意圖澄清謠言,未曾日與他人野遊嬉戲,然而群議紛紛,收效甚微。乾脆不圖澄清遊戲之事,不隨對方之節奏進行筆戰,而以「空無之用」與其對辯,談及保養精神之辦法。
此文名為《以空無之用養我精神》,其文章要旨如下:
在此危國亂世之下,人人道呼救亡圖存,人人爭自奮發圖強,學生以強健軀體為必要,以汲取知識為必要,以磨礪意志為必要,以研究社交為必要,以關心時局為必要,獨不知保養精神之必要。
我自幼年在鄉間,至少年赴都市,而今青年漂洋過海,耳聞目見之苦學自立者,發憤圖強者,用志報國者,多有創業未半而形衰神朽致病死者,亦有事業失敗、家庭破碎,以致信念消亡而勇於自戧,致今親者痛仇者快者。歷歷數落此輩中人,何止三兩地區七八個人?
何也?余以為,是眾人不知保養精神也。何謂保養精神,有以下三種心得:一以鍛鍊形體保養精神,二以增長知識保養精神,三以節制形神之用保養精神。
何謂精神?中醫言」精氣神「是人之三寶也。簡而言之,虛而實之,精是人生長、發育、生殖之物質基礎。氣血循環於人體全身,為筋骨、臟腑、大腦等提供營養。而神是人體臟器活動的外在表現,「魂、魄、意、志」皆為」神「也。
一個人是否精神保養得法,體現於筋骨、肌肉、臟腑、血液等,也體現在魂魄意志上。
我們接受西方解剖學知識,意識到規律之體育鍛鍊,可以改進消化、呼吸、循環、神經等系統機能,使我們精氣血液充沛,得以營衛人體筋骨、臟腑等,使人行動敏捷,思維鋒利,工作學習專注高效,自然精力旺盛,神氣飽滿。
而汲取文學、藝術、科學、美術、地理等知識,能夠開闊眼界,啟迪智慧,開發眼耳鼻舌身意諸感官,使人獲得聯合之感官審美,產生濡養精神之心理現象。譬如杜工部《絕句》詩,便以色彩、動靜、遠近聯動,而齊集音美、形美、意美之境,使詩中畫面撲面而至,奇妙惑人。而觀印象派名家莫奈之《睡蓮》,可從水波漣漪聯想微風徐徐、蛙鳴聲聲,以色彩、光線便使人身臨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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