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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華女士回艙房休息去了。珍卿和怡民都年輕漂亮,家世才學也好,男人會動意女人會生妒,好好做人也會有無妄之災。其實華女士想說:做人太鶴立雞群不是好事,但說出來無濟於事便沒說。
怡民兩手靠後撐住床板,難得沒精打采的。她在東洋、江平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好人壞人都會掛點相。宋太太說話耐心,態度溫柔,怡民暗裡覺得她像她媽媽,只是比她媽媽愛笑些。所以怡民受得刺激大些。
珍卿見她還有點失魂落魄,沒有多話只是默默陪著,她知道怡民最終會想通,但是過程要她自己經歷。
瑪麗女王號經停橫濱港時,珍卿送給野口先生的《蓮池荷放圖》作完,她們又在怡民舅父家住兩天,與人談論掌故文學之時,竟遇謝董事長他們留學時的舊識,自然有一番新鮮的熱鬧。珍卿拜託怡民的舅父,將書畫禮物親自送到野口先生主怡民姨媽家。
經過東洋的這段時間,珍卿結識了並不猖狂的野口先生,又托怡民姨媽、舅父的盛情款待,對東洋人的認識有改觀。他們政府覬覦中華地利資源非一日,但是東洋民間還有抱持公心的人們,真心敬慕來自中華的學者文人。珍卿在東洋也買了一些書,打算日後學會東洋語翻出來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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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替我問母親、姐姐、姐夫好,還有囡囡小英也好。
你還好嗎?
聽說你不食糖改食餅乾?我昨夜夢見你牙齒落光,臉頰也凹陷下去,真正難看!
船在東洋海域,日日浪淘風簸,步於甲板總有風濤拍面,聽船員說,此時已是颶風盛行之季節,船客切望快些到美利堅大陸上面。
近日多翻譯、寫生、譯詩、作畫,讀書研究甚少事之,亦因體魄精力不堪之故。原擬與怡民認真學東洋語,連日暈船晏起,兼有許多雜事辦理,未之成學。
出東洋後海上情況漸好,始有精力認真學習法語。其實精學英語、德語後,法語甚易,每日若不做別事,可強記五六百字詞,後二日稍加複習即可。
更可幸者,在船中遇一英國語言學者奈特利,長日觀我甲板作畫,日常交談愈多,奈特利先生甚相善待。一日見我讀《法語語法讀本》,覺我法語語音不足,以國際音標正我讀音,船上又有法國之阿梅戴神甫兄妹,常請二人教我以法語讀音,近來法語學習收穫甚蕃。
……
偶聞一楚州學子談論,其地流行一首打油詩:上天老懵懂,打破石灰桶。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此詩前兩句與向日所記不同,聽聞還有其他說法,聞之甚有閒趣。
爸爸,我長在船上心中有所憂惻,忽欲讀婉約、豪放二詞集,待到美國落居寄回地址,請爸爸為我寄二集來。……
寫完給三哥和杜教授的信,又給杜太爺寫封報喜不報憂的,又給元禮三人同寫一封信,寫過東洋聽來的神怪故事,比如狐仙娶親、竹取公主等。珍卿從東洋也買了志怪書,還在箱囊之中放著。
一開始不大暈船的怡民,到後面反倒比珍卿暈得厲害,像珍卿從前一樣,厲害時一陣陣人事不知。華女士這孕婦也容易不舒服。珍卿後面暈船暈出經驗,倒能騰出手來照顧她們,所以說,出洋還是有同伴得好,大家可以相互照應。
這天出艙房走到餐廳吃飯,宋太太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珍卿客氣地笑著回應她,趁宋太太拉她手表現親熱之前,她搶一步跟黃先生一塊進了餐廳。宋太太微笑著目送他們進去,後頭有劉太太叫住宋太太,撇著嘴冷哼著跟宋太太:「又熱臉貼個冷屁股了,我早講你講過,人要是墨水喝多了,連肚子和心都是黑的嘞,你做甚上趕著去啊!」
宋太太對劉太太微笑著:「小姑娘見識少心思重,還不是六月天孩子臉,誰跟小孩子認真計較?劉太太也別太實心眼,小人家家就是有脾氣,她能有什麼壞心呢。」其實她心裡嫌惡劉太太這蠢貨,把一切惡意都放到明面上。宋太太一路走進餐廳跟人和氣地招呼,依然是見人三分笑的「佛爺」。
宋太太這人當面輸心背面罵,但也算不上十惡不赦的人。珍卿和怡民被她耍了一圈,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損失。所以在外頭一點沒露跡象,大家還是和和氣氣的。但是,她們卻不在艙房接待宋太太,宋太太送東西她們不要,宋太太要東西她們不給。當然,都會給個過得去的理由。
得說宋太太涵養是真好啊,不但不跟珍卿兩人鬧意氣,天天見著還像從前一樣噓寒問暖。珍卿和怡民的態度就略顯冷淡。有些人覺得年輕姑娘太傲慢,有些人說小孩子不都這樣,動不動陰晴不定的。只是跟她們有齟齬的劉太太,願意添油加醋地議論這種小事,對於珍卿她們其實不痛不癢。
宋太太一家目的地是檀香山,從瑪麗女王號下去大家分道揚鑣,也許一輩子不會再遇見。宋太太又占不到她們便宜,被人說點閒話能吃多大虧呢?
反倒是宋太太的兒子,跟三等艙某某的老婆鬧出風流醜聞,害得宋太太與丈夫都沒臉。
其實,海路漫漫難免旅途寂寞,船上犄角旮旯的風月故事不少,大家今天談論這明天談論那,過兩天都懶得說了,宋太太躲了兩日重新出來走動,若無其事地做著她的笑面佛,有時跟劉太太湊在一起,罵丈夫罵兒子罵得同仇敵愾。其實宋太太的兒子鬧出醜聞,就屬劉太太笑得最厲害。中年婦女的友誼真是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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