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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平治方君嚴肅地問珍卿,她是立體主義的追隨者嗎?珍卿說人與人的感受不一樣,她不強求追隨什麼時髦流派,她的繪畫技術雖然師從多人,但感受和表達方式一定是自己的。

    大家由藝術創作的話題,引起對西方現代思潮的探討,尼采、弗洛伊德都是有趣人物,有人還提起尼采「超人論」,感嘆中國出不了這麼雄辯滔滔的狂人……

    這樣常聽大家集群說話,各人的素養脾性就顯現出來,閱歷深厚的話少而有份量,見識淺薄的就急於表達。

    大家又由人才講到教育制度,由教育制度講到政治思想,忽然有個憤青式的人物,說柏拉圖曾經談起過共產主義,好嘛,甭管柏拉圖怎麼談的共產主義,在座所有人包括珍卿都想捂他的嘴。

    甲板上有個東洋警察一直在,珍卿他們一群人談話這會,這個人一直在關注他們,至少珍卿和怡民發現他一直看這裡。這東洋警察好像叫佐藤三室,從瑪麗女王號停靠長崎港,他上來負責檢查船客的護照,之後開船也一直待都在。

    等珍卿他們從岸上回到船上,這佐藤三室竟以防查間諜為由,將珍卿他們同行七人的護照,全部收上去重新檢查一遍,黃先生前去交涉他不予交還,最後還是珍卿請動布雷爾艙長和派恩巡長,才把他們七人的護照要回,並向上頭報告佐藤巧立名目騷擾客人。

    說這個東洋警察騷擾客人,絕對沒有一分冤枉此人。佐藤三室親自來送還護照時,還刻意按著他的東洋軍刀,顧盼傲睨之態地衝著珍卿笑:「杜小姐這麼出色的淑女,為何匆匆嫁給一個中國人,嫁一個東洋人多好啊,他會像服侍公主殿下一樣,一生盡心地服侍好你!」當時,被怡民用東洋話斥罵走了。

    這東洋鬼子似乎總盯著中國學生,好像也在盯著珍卿和怡民,不過她們不大敢篤定。

    正因為此人懂一些中文,而且看起來身負秘密使命,據說專門負責審查船上的間諜奸細,珍卿他們聽到有人說「共產主義」的字眼就緊張。

    鄧觀瀾君忙鼓動珍卿、怡民唱歌,怡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啥,就唱起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時間其他人哄然笑起來,說怡民一下把人帶到幼稚園。這裡的動靜更吸引那東洋警察看過來,而且盯了好一會才移開視線。接下來大家繼續唱歌玩,有個男生唱一首《大同歌》,歌詞節選的是《禮運大同篇》。現在頗流行把古文詩詞譜曲歌唱,國民學校里教這種歌尤其多。然後有個女生唱起《木蘭辭》,會唱的都跟著唱和,又有個粵州男生唱起《古從軍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一曲蒼涼的古代反戰歌曲,唱得人真有一點傷感,有人發現珍卿一直不跟著大家唱——這些古代詞現代曲的歌,珍卿著實是一首都不會唱——大家都起鬨叫珍卿獨唱一首,看看教會學校到底教了她什麼。

    在學校當眾表演有同學陪著,在甲板上獨唱就顯得出風頭——她自從結了一次招搖的婚,就最怕出風頭引人注目。那個該死的東洋警察佐藤,特意走近靠在船舷上看她,他自命瀟灑的觀賞性笑容,讓珍卿頓時渾身雞皮疙瘩,對於當眾獨唱更加彆扭起來。

    最後,珍卿搬出她給仲禮寫的《勸學歌》,問大家會不會唱,這首歌已在海寧出唱片發行,在國內流行度其實還不錯,大家不會唱的也能哼個調。珍卿唱起俏皮的《勸學歌》,其他人跟著嘻嘻哈哈地唱,這快樂自由的青春氣息,讓甲板上不少人染上笑容。

    ……

    終於把給三哥的長信寫完,把幾封家書都貼好郵票,珍卿又開始寫明信片。這時候船突然開始顛簸,珍卿又覺得腸胃裡不舒服。

    應季滌和潘安貞兩個都在,跑過來關心她是否暈船,隨著船的持續搖擺不定,珍卿一陣陣想嘔吐,吃過暈船藥發了一會呆,勉強把買來的兩打明信片寫完,又把給元禮他們買的郵票裝入信封,實在堅持不住,便打算回房歇息去。

    珍卿一開起坐室的門,便見那如附骨之疽的佐藤三室,他那淫邪露骨的眼神肆意瞧著珍卿,讓她一陣陣直欲作嘔。珍卿厭惡地別開眼,瞅了應季滌、潘安貞一眼,這兩個人立刻會意說送她回艙房!

    這時候,黃先生從旁邊的吸菸室出來,看著又在左近晃蕩的佐藤三室,叫秘書擋住那鬼子的視線,也親自護送珍卿回艙房,珍卿歉意地看應、潘兩人,低聲叫他們早點回去休息。這時,怡民從艙房上完廁所出來,瞪著不遠處的東洋警察佐藤,哼了一聲,拉著珍卿一塊回到艙房。那佐藤的一雙賊眼,還不知收斂地黏在珍卿身上。

    怡民又出來跟黃先生說兩句,瞪一眼準備離開的佐藤三室,氣憤地把艙門關嚴實,黃先生打算找美國警察說說。怡民進房坐在桌子上,非常篤定地告訴珍卿:「在東洋做底層警察的,絕多不是什麼高貴階級,等到了神戶告訴我姨父,總有辦法治治這色中惡鬼。」

    珍卿聳聳肩膀淡淡地說:「這是美國人的郵船,那東洋警察再猖狂,也不敢在美國人的船上作怪,不然誰也饒不了他。再說一過東洋,他就會離開瑪麗女王號。」也就是這陣子謹慎小心些,忍過東洋應該就沒事。她跟怡民的親戚不認識,無端端去麻煩人太不好意思。

    但怡民是非常氣憤痛恨的,她小時候在東洋待過多年,也耳濡目染了等級制度下的道德,一個品行惡劣的下等莽漢,對一個才性高潔的一流學者——這是怡民全家給珍卿的定位——起了齷齪不堪的淫邪之心,並且還敢表現出來,無論使什麼手段對付他都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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