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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余之後妻難得翁姑妯娌之意,反貽父母兒女之羞,餘思忖數載,與其懊悔於過去將來之事,不如挽回修飾於現在。茲定一次償付後妻子女贍養費凡數如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餘江平陸氏向來持家嚴整,傳代家譜有居家之格言,千百年來子孫恪守遵行,余與原配後妻屢屢沖犯,累先祖世代修持之清譽,自忖再難覥列陸氏宗族,故此願照家規削剔名姓,決心皈依釋道佛祖門牆,潛心無量深邃之佛法,以贖平生之罪孽。特此連發三日啟事以廣告。
陸浩雲讀完信心神大慟,身體陡然軟綿無力,怔怔惘惘地跌坐在沙發良久。喬秘書輕輕蹲下身,撿起老闆失掉的報紙,輕輕地置於他面前的桌子上。
陸浩雲從應天返回海寧後,派喬秘書調查陸家人是否參與陷害他。因為他給徐家買的那處小院,鮮少有人曉得在他的名下,要查證非得經過官面人物。並且,就算陷害他們的人跟蹤他們,以獲得他在江平的行蹤,若沒有江平地頭蛇的幫助,外地人地形不熟、言語不通,很容易很江平的地頭蛇注意。陸浩雲在江平有各色地頭蛇朋友,之前卻一直沒有察覺,顯然對方也藉助了地頭蛇幫助。
陸浩雲吩咐喬秘書去暗查,發現陸家確實有人助紂為虐。除了陸浩雲的親堂兄弟,就屬他那位後娘做的事情多。其實人物詳情不必再多加敘述。
陸浩雲驗證了早前猜測,算不上多麼失望痛心,只下定決心當陸家人不存在。現在家人在多事之秋,對陸家他暫不欲節外生枝,想著這筆帳來日再慢慢算。沒想到他父親還是知道了。
據喬秘書的猜測,可能是正骨張告訴陸父的。因為陸浩雲案子結束得太迅速,正骨張的證言顯得沒那麼重要,但陸浩雲按照小妹跟他約定的錢數,一分不少地幫他存入銀行。正骨張心裡大約有點慚愧,幫忙把其中內情告訴陸父。
所以珍卿覺得正骨張很賊。正骨張慣常出入各家門戶,他在沒有事發前知道的事,說不定都比他們這些當事人多。
陸三哥依然心裡涌著酸,眼裡發著熱。自從父親為戲子曲氏跟媽媽離婚,他人生前九年的幸福生活,與之後破碎痛苦的記憶認知,這些年一直在折磨他,隨著年齡的增長,只是會有輕重程度的區別——無論他長到什麼歲數,取得多大成就。
最慘痛難接受的現實是,像大山一樣替他們母子遮風擋雨的父親,可以突然為一個戲子,決定不愛媽媽不愛他。他心裡一直有一道傷口。將近二十年的光陰過去,他只在戀上一個小妹後,才敢檢視傷口是否有癒合跡象。
可是他父親的斷親離婚書,卻像一劑天賜神藥,把他吐不出斷不淨的痛苦,一瞬間通通有釋然的跡象了。
陸三哥趕緊回楚州路找小妹,叫她看那篇《《江平趙蘇湖斷親離婚啟事》。三哥自負是堂堂男兒,從來不屑痛訴父母婚變之苦。可珍卿怎會不知他的心結,正因她與他感同身受,看報的過程中已經淚流滿。
只從這一篇驚駭視聽的啟事,珍卿忽然覺得,三哥可以對往昔的許多事慢慢釋然了。這是明擺著的,「陸蘇湖」把先妻捧成無上神女,而將後妻罵得狗血噴頭,他甚至沒有因為後面生的孩子,而對失望至極的後妻嘴下留情。
珍卿再看一遍還是淚眼婆娑,但嘴角裹著一團釋然的笑,她看著三哥被淚水浸濕的雙眸,捧著他的腦袋鄭重地說:「三哥,陸伯伯從跟母親離婚那刻,也許後半生一直在悔恨,但他年輕要強自尊心重,若承認他自己做錯,那他就錯得太離譜——他親手把一生的幸福推開,迎進來一個毀掉他一生的人。三哥,陸伯父其實很愛你們,不然,他不做出這麼艱難的決定。」
陸三哥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笑容前所未有的輕快,他跟心愛之人分享了喜悅,重重地吻過她的嘴唇,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謝董事長。謝董事長在第二段婚姻中,所受的傷害未必比頭樁婚事少,不過她堅強得像個男子漢,外人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謝董事長並不在謝公館,她出城去看個郊區工廠。陸三哥是急如心火,直奔東北郊區的工廠而去。
當謝董事長看到那篇啟事,也是心潮起伏不能自已,她氐惆半晌,喃喃而出的頭一句話是:「想不到你爸爸,跟曲迎香過了快二十年,半路夫妻做到最後,他出口竟能這麼毒辣。孩子就算不斷給曲迎香,他們以後也難以抬頭做人……」
陸三哥自然曉得,父親說出後妻的出身行事,不但是對後妻絕情絕義,對他後生的兒女也看不出舐犢之意。他也微微惘然地說:「媽媽,我上次到陸宅見了爸爸,他那時已經離群索居,任何人都懶得理會,見我時也手持經卷念珠,已經有棄世之意。喬秘書說,啟事登到第三日,爸爸已在重山寺剃度了。」
謝董事長抹抹眼角的淚花,看看眼中陰霾釋去的兒子,想道:第二任丈夫在心灰出家前,終究做了一生難得做的好事,替兒子解去了多年的心結。
反觀謝董事長她自己,自幼被養得像男孩一般疏闊,她在再三思索決定離婚時,就已經想通了一大半,那想不通的一小半,因前夫在報紙上的認錯,如今也可以釋然了。
謝董事長跟小兒子囑咐:「若是有空,去重山寺看看你父親吧。他後生的三個兒女,我聽惜音往日提起,他那小兒子跟小女兒也許沒那麼糟。你爸爸把曲迎香踩得爬不起,倒不妨對兩個小的網開一面,以後能幫的幫幫他們,倒犯不上結成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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