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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看著珍卿神色動搖,猶疑難定,聶梅先在心裡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
「不過,鄙人正要請小姐喝茶,捉人和喝茶,兩件事趕巧湊在一塊,你說我該先做哪件事?」
珍卿驚疑不定地回想,邊庭先生是否真的被通緝?按理說文化界名人被通緝,報紙上不會全無報導。可珍卿也著實不敢賭這一鋪,最低限度,邊先生上個月才幫了她。
可她就算跟聶梅先坐下喝茶,難道還能就邊先生的事討價還價?聶梅先都說了是領袖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吧,這個聶梅先壞得人畜不分,之前又確實幫到她與三哥,珍卿決定暫時穩住他,考慮他不是無端生事之人,喝喝茶也沒有什麼,但務必找個醒目安全之處。雖然未必能為邊先生做什麼,探探這聶梅先的口氣也好。
珍卿從黃包車上下來,四下張望一番。她記得離電車站不遠的有個不大不小的巡警閣子。聶梅先就算買通租界的警察頭頭,未必每個警察都賣他面子,到巡警閣子附近找地方喝茶較好。
珍卿也沒有刻意掩飾心思,聶梅先便容易看清她的心理。他們走過電車站沒幾步,珍卿看不遠處的巡警閣子,又看著旁邊的大中西點鋪,仰頭跟聶梅先假笑:「聶先生,我們邊喝茶邊吃點心,好不好?」
這個時間不晌不晚的,點心鋪里壓根沒有客人。但珍卿他們還是擇了最靠里的位置,以便能夠不受打擾地說話。
聶梅先坐在靠裡頭的位置,身子依在那桌後的角落裡,完全不暴露在窗子外面。珍卿擇定他對面的椅子,彎身落座之後,見聶梅先剛還平和的神情,忽然變得有點陰鷙兇狠,他按著桌沿的手甚至鼓出青筋,現出憤怒而克制的形態。珍卿不明所以地看著此人。
服務員上來問他們點什麼,珍卿看聶梅先怒色騰騰,看著窗外一言不發。珍卿點了點心和兩杯綠茶,等這位陰晴不定的聶先生說話。
過了沒多大一會,聶梅先猶帶薄怒地回過頭,問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與你那位好三哥,現時段已經鴛被同眠了?怎麼,有志氣有學問的杜小姐,也打算隨時隨地結婚生子?」
珍卿叫唐小娥和唐萬貴退開些。這兩人依言稍微退開一些。
昨天三哥那樣對珍卿,她其實沒有心理準備,晚上輾轉反側良久才睡著。此時此刻,冷不丁叫個年輕的外男問詰,她覺得一股激越的熱意上臉,面紅唇顫地不知如何對答,她拿起綠茶杯子吸吮那麥管兒,水足足喝下去半杯子,她才勉強把情緒鎮定一些,抬頭見聶梅先還目光灼灼以視,惱羞成怒地說:「這干你什麼事?!」
聶梅先驟然又黑了臉,咬牙切齒地捏住她手腕,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你那好三哥還沒告訴你吧!」
說著他不等珍卿反應過來,給愛講故事的珍卿講起一個俗世故事:
「大約是廿年以前吧,一對逃婚私奔的青年男女,為謀生計輾轉來到革命前沿的粵州,因為男主人經濟上無能,女人不得不出去做幫傭補貼家用。這女人做工的一個主家,是支持先總理鬧革命的上尉。
」上尉的結髮妻子是個氓婦,只曉得種田織布帶孩子。上尉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她知書達理又肯捱肯做,她外表柔弱卻秉性頑強。上尉不覺饞涎這女人的才色,見她跟丈夫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他故意找人帶她丈夫出國做生意,他自己在暗裡摩拳擦掌,想軟硬兼施地霸占他人之妻。
「上天也幫這色膽滔天的上尉,女人的孩子體弱多病,她丈夫又不在她身邊。上尉總趕著機會獻殷勤,好像生病受苦的是他的妻兒,連女人的孩子後來夭折,一應喪禮開銷都是他張羅。
「唯一的孩子夭折了,女人的丈夫固然也痛苦,上尉卻總有辦法支使他出門。這上尉終是強行霸占了女人,那時候粵州鬧起登革熱病,女人若離開上尉根本活不下去,便乾脆安於上尉的供養。不久她就懷孕,上尉像服侍皇后一樣服侍他。
「……那年的正月里,她順利地產下一個女嬰,偏偏這時候她丈夫回來,看到姦夫□□生的孽女,不顧女人苦苦地求他,把嬰兒連著襁褓扔進冰水桶。老媽子搶過去撈起來,才使這女嬰逃出生天,不過她以後就病怏怏的。
「這時候上尉擁戴的先總理,革命事業屢屢受創失利,粵州已經是是非之地,上尉只好護送先總理逃亡東洋。上尉一去就是長年杳無音訊。這對年輕的夫婦便重歸於好,還叫這個通姦生的女嬰,跟了女人丈夫的姓氏,後來還帶回家鄉由丈夫的父親養育。可是遭遇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始終視女嬰為眼中釘……
「多年以後,上尉已是政府的封疆大吏,憑藉一對羊脂白玉的鎮紙,湊巧尋到失散多年的女兒。聽聞當年喜歡的女人已死,倒是女兒還在人世,為了彌補生而不養的缺憾,已經是將軍的上尉先生,迫不及待想跟女兒相認,想讓她過上珠帷翠幄、金奴銀婢的生活……」
「別再說了!!!」帶著哭腔的女孩驟然站身,把椅子帶出悽厲刺耳的噪響。唐小娥姑侄驚愕地相視,趕緊上去查看珍卿的情形,見杜小姐早已淚流滿面。她眼中的瞳子驚驚顫顫,將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抖落,透明的淚珠倉皇地墜落,粉身碎骨地同灰塵滾成一團。
珍卿壓抑著洶湧的思想情緒,無助地握緊了拳頭,不由自主地顫抖抽泣著,將自己哭成一個淚人。唐家姑侄對她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她此刻心神受到重擊,決不能再留在這裡,叫個莫名其妙的聶梅先刺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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