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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接完電話回閣樓上,秦姨又特特地跟上來,親自給珍卿放了洗澡水,又拉著胖媽下去說想叫她幫幫手。把胖媽拉到一樓廚房裡邊,秦姨壓著聲音告誡胖媽:「胖媽,五小姐前陣子受驚受累,霜打茄子似的沒精神,這兩天才見高興起來,你的事先別煩五小姐。」
胖媽覺著,現在的秦姨有點像從前的秦管家,理直氣壯地對人發號施令著,她心裡不平面上不憤地回:「哼,我跟五小姐最要好,說說又怎麼!秦採薇,你少拿屎殼郎當藥丸子,你現今倒管起我來了!」
秦姨神情一頓,倒也算不上多生氣,也哼了一聲說:「你別怪我沒提醒你,三少爺還要見天費心哄三小姐,早晚間也神不定魂不安的,你拿捕風捉影的事去煩五小姐,就算五小姐不說什麼,三少爺先要記你一個不好。」胖媽先是神情一鼓,卻又馬上泄了氣,乾脆也不跟秦姨對嘴對舌了。
到吃飯的時候,珍卿見到唐經理的廬山真面目。她覺得不該稱這個人為唐「經理」,看他長袍馬褂拱手作揖的派頭,還有似乎含著蔥醬味的魯州方言,此人看著妥妥的是一個土掌柜。這人說著跟珍卿同學梁玉芝相近的方言,說起話透著一股直率爽邁的勁兒,一笑起來就見牙不見眼,顯出一股憨厚跟原生態。
珍卿也熱情笑著問唐經理好,特意謝他上半年給她的壓倉布,那些物美價廉的布用來救濟窮人,也是唐經理的一份善舉德功。唐經理被恭維得不好意思,也不敢正眼多瞧珍卿,連連撇嘴擺手自貶:
「大小姐這是臊搭我老唐嘞,自家的買賣還說啥買啊,要不是怕大小姐不要,我一分錢都不收你的。咱的看家本事就是印染,別的我不吹噓,大小姐說的出來啥顏色,我就能染出來啥顏色;大小姐喜歡什麼花布,隨時跟我老唐支會一聲,印布是比染布麻煩,就是製版耗時費錢,只要大小姐不太著急,就是想給月里嫦娥做個花褂子、花褲褲,老唐也依葫蘆畫瓢給你印出來……」
珍卿見唐經理雖然粗魯直白,說出來的話還是講禮爽快的。兩下見過面秦姨過來請大家入席。賓主入座後菜品就流水似的上來。珍卿早看出三哥看重唐掌柜,例來三哥生意上的人,他鮮少領到家裡來招待,他們倆還談了一下午,而他們晚飯桌上的菜色也偏重醃辣咸,一看就是魯州、禹州的口味兒。
沒想到秦姨還準備好大蔥跟醬,唐老闆搓著手樂得直眼眯,對著珍卿又有點不好意思似的:
「陸東家、大小姐,我老唐是個粗魯的鄉下腦殼,從前沿街沿門收夜香——啊,呸——」老唐笑著輕扇自己一巴掌,說了吃飯不該說「收夜香」的事,解釋說他走街串巷沒規矩慣了,生意做大了也有人請他吃那啥西餐大菜,他總不習慣西餐把菜跟餅鼓搗一塊的架式,還說整那麼大一塊肉就盛盤子上桌,也不在灶下就給客人切好,還要上來叫客人自己切。反正那大菜他多少年都吃不慣,就是喜歡吃魯州的煎餅卷大蔥,還喜歡可勁造燉肉燉魚燉肘子啥的。
珍卿和三哥都是忍俊不禁,唐經理都說了是自己人,在自己家還有什麼必要做假呢?粗魯的唐經理又高興又羞赧,吃起來東西是比珍卿和三哥豪放,但看起來也不是他最自在的樣子。珍卿看他餓狼似的吃相,倒也被激起了食慾。
大家邊吃邊隨意地說點話,唐經理還問珍卿喜不喜歡醬肉,珍卿說喜歡,唐經理忽就瞅一眼陸三哥,遺憾地直是咂嘴搓手:「大小姐,不是我老唐跟你吹,魯州的醬肘子那叫一個香。臨行前我準備拿一壇醃肘子,帶過來給東家和大小姐嘗嘗新鮮。還是我老婆多餘說一句,說東家跟大小姐生在南方,怕吃不慣這齁鹹的口味兒,臨了來就拿了倆肘子,可惜了了的。」
陸三哥和珍卿一同失笑,這唐經理總是表現出魯州人的率真來,確實叫人心生好感。珍卿又想起上輩子的一個電影,說禮物準備好了卻沒有拿來,卻特意到人家面前提起來。陸三哥卻對珍卿笑這唐經理,說他無論走禮送人情,還是給工人發年禮,動不動就喜歡送人肘子。
吃完晚飯,三哥叫徐師傅送唐經理去賓館。稍時,珍卿問三哥唐經理來海寧做什麼。三哥說他是來送錢的,他正欲辦的那個教育基金會,三哥正在到處提錢弄足註冊資本。
三哥說唐經理是個外粗內細的人,看著憨厚直率卻精明不外露。他原來的東家不懂做生意,總是猜忌唐經理藏奸,縱著家人一來二岔的,把好好的廠子整破產了。三哥機緣巧合買下他東家的廠子,見唐經理念著東家的知遇之恩,在東家落魄後自己出錢養著東家。陸三哥覺得他人品能力上佳,盤下廠子後繼續留著他做掌柜。
說到這,陸三哥忽然猶豫了一下,募地跟珍卿提起另外一件事:「昌意的房子已經尋好,隨時能讓紅姑過去住。」
珍卿聞言眉頭皺得很深,而後喟然長嘆。她前陣子收到睢縣來的信,杜太爺也差不多快回來了,紅姑這件事最好快點了結——不必設計什麼父女重逢的畫面。杜太爺不是雅量通透的人,若叫他與滿心痛苦傷痕的紅姑一起,天曉得會碰出什麼火花來。
陸三哥看著她稚嫩的臉,不由得心生憐惜,憐惜她小小的年紀竟要操心這麼多的事,而這些本不該是她操心的。想從他在江平猝然被捕到應天,小妹之後一系列機敏果決的應對,他都聽阿成和胖媽說了。一個人有智慧當然重要,但其實分析和決斷更重要。若非小妹臨機決事果斷,恐怕他的案子還要麻煩得多。可叫她一個纖弱閨秀,擔負起這些腥風血雨之事,又無端端沾染不必要的人事,讓他總忍不住愧疚又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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