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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三哥坐車上一直抱著珍卿,珍卿著緊地問他有沒受刑,三哥說沒怎麼受刑,但沒說挨了人家一巴掌。珍卿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眼含熱淚地發言抒情:「三哥,事情如此突然,如似生離死別一般,才只數日的功夫,卻好似已經過了經年。三哥,我有好多事,呃,好多話要跟你說。」
陸浩雲捧著她的小臉,憐愛地感受她的驚懼不安,小妹那原本清盈剔透的眼睛,到了此時此刻,還逸出難以掩飾的焦慮憂懼,她的形貌肉眼可見地憔悴不少。她只作為他的小妹時,他希望她能夠意志頑強,長成獨立自強的新女性。可當他們成為親密的愛侶,他愛她像愛自己的女兒一樣,希望能讓她一生安穩無憂。沒想到他等閒不出事,一出就是牢獄之災、殺身之禍。他能想像她多麼寢食難安,天崩地裂。
三哥看看前面開車的司機——這是小妹韓姐夫家的司機,他克制地撫著珍卿的鬢髮:
「其實我亦有隔世之感,閆崇禮竟敢起意綁架你,我恨不得將其食肉寢皮、千刀萬剮。小妹,幸好你沒有事,不然我也難活了。」三哥用力地親吻她的臉頰,兩個人鴛鴦交頸似的膩在一處。
珍卿抓著救命稻草似的抓著她,隔著薄薄的夏衣,聽取他如擂鼓似的心跳。原來兩個人能簡單摟抱著,也是值得感激上蒼之事。
車子似乎行駛了很長時間,珍卿抬頭看車窗外頭的夜色,皺眉說這不是去娟娟姐家的路啊。寒涼的夜氣進來了,三哥拿外衣把她包裹得緊些,說道:「媽媽包了火車的一等座,我們連夜回海寧去。應天此地再不必待了。」
可是珍卿心內還在猶豫:「好多仗義相助的人,還未及一一謝過呢?」陸浩雲憐愛地看著,親親她的手指尖說:「龔家的英植哥暫時不走,他會幫我們謝過所有的恩人。應天對我們來說不安全。」
珍卿想到在江邊碼頭最後見到的明衡哥,想到據說已經死掉的藍雲麒,看著前頭開車的生臉司機,還是不敢當著他的面說什麼。她乾脆跟三哥說想小解,叫三哥陪她到外面去一下。珍卿趁機說了明衡表哥的事,陸三哥沉吟一瞬,告訴珍卿他聽韓家的容亭說過,聶梅先今天從江邊回來,死人活人都沒有帶回來一個。明衡表哥肯定沒在聶梅先手裡,且明衡表哥特意選擇江邊脫身,多半是因為那裡有接應他們的人。等風聲平靜一些他會找人打聽,可現在多事之秋他們再不能草率行事。珍卿握著三哥的手出了一會神,說三哥今朝好不容易脫難,不必再因為別人輕易涉險了。
今天在警察局外出車禍的少年車夫,珍卿現在回想起來,看起來也是吸引警察注意的煙幕彈。這正說明明衡哥他們設計嚴密,三哥有人在江邊接應他們,細想一番是非常合理的推測。這樣一想,珍卿覺得稍微心安一些。
到火車站早有人引著他們進去。謝董事長據說急得血壓飆升,此刻正躺在車廂的床鋪上歇息。珍卿和三哥也無多話,穿梭著籠著黑紗似的初秋夜色,很順利地到達他們的車廂裡頭。
珍卿聽說謝董事長今天還住過院,滿以為她必定正在臥床歇著,沒想這個心膽剛強的巾幗楷模,頭上戴著從美國進口的散熱降壓的儀器,正一絲不苟地伏案寫著什麼。
等三哥和珍卿各叫一聲「媽媽」「母親」,她才由燈光的陰影里抬起她蒼白而浮腫的臉。三哥和珍卿三步並著兩步走,跑去熱切地跟謝董事長擁抱和親吻。謝董事長也難得顯出激動形色,帶著血絲的眼眶竟沁出淚花。這一場仗打得著實太辛苦,不唯這通匪案實在突如其來,更因為背後黑手是夠分量的官面人物。加上三哥和珍卿遊歷江平的日子,珍卿和謝董事長不過半月多未見,再次重聚,心情卻複雜得似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雲變幻。
娘兒三個極動感情地慶幸著團聚,最先動感情的謝董事長也最先破涕為笑,她牽珍卿和三哥的手破涕為笑,眼中蘊動著柔軟的慈母心腸:「好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眼淚盡可以收起來了。小妹,我今天最憂心你,好端端一個小妹吃盡許多苦。事前你二姐發電報大發惱,說該叫你從江平徑回海寧,不該周轉到應天這個是非窩。我現在想著,她說得真是太對。你來到我們這個家庭,遇見你的三哥,我思來想去,竟免不了這等身心試煉。我不捨得叫你跟你三哥分開!只是你日後必當更加珍重,不要輕易涉到險坑,白白叫我死去活來地擔心!小妹,我要你現在答應我,好嗎?」
珍卿垂著眼眸低低應一聲,自從剛才近身坐下,謝董事長就死死攥著她的手不松,溫熱的手掌似在不時輕顫著,珍卿能感受到她作為長輩的驚惶。
說著謝董事長又轉頭看向小兒子:「浩雲,這樁事你也不必過分自責,這場災禍雖然算不無妄而來,可也是因人心幽蜮難測之敵。蘇子瞻說『高處不勝寒』,既然身在高處,難免為人覬覦仇視。有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以後接人待物再謹慎則罷了,倒不必過分苛責一身。」
三哥斂容肅色地點點頭。
三個人說過一些要緊的話,三哥看著謝董事長面前的信紙,問道:「媽媽在給親友們寫致謝信。——該好好休息一下!」謝董事長笑盈盈地放下手中鋼筆,邊整理那一沓不算薄的信紙,一邊笑道:「患難之中見真心,沒有這些親朋摯友的鼎力相助,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如何。不過應天風聲還緊,我不過寫些制式的客套話,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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