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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忽然間眼中一熱,一門兩位有志青年,都折於辦實業的過程中。能培養兩位有志青年的父母,倚著大門盼望遊子歸來,如今恐怕眼睛都快哭瞎了。
珍卿凝眸細看那位袁振邦先生,又看他的兄長袁振東先生,兩個人都溫和的圓臉,明明是陌生的人,此刻看著卻讓她感到親切。
能為三哥這種精明人看重,珍卿認為他們一定是大好人。可惜做哥哥的出東洋進機器,先遇地震後遭瘟疫,又被小人范靜庵陷害,白白地命喪他鄉。還有他的弟弟袁振邦,明明是想辦實業的商家,卻被人誣陷迫害致死。
三哥往威士忌里兌蘇打水,他放下蘇打水的瓶子,手卻不松,手還是握得那麼緊。但他並沒有端起酒喝,臉上是沉靜濃密的悲傷。
三哥扭過悲傷的面龐,忽然握緊珍卿的手,聲音中是壓抑的複雜情緒:「小妹,對不起。愛蓮娜迫害謝公館,迫害你,大約都與我有關。我報復范靜庵,愛蓮娜也捲入其中,她立意跟我不兩立。我本來有點後悔,給大家引致災禍。可是現在,又覺得范靜庵這等人,通通死得太便宜,叫他們碎屍萬段才能泄恨。」
珍卿想到太多壯志未酬的英靈,臉上笑著眼中卻泛起淚花:「烽火硝煙的亂世,我們活著的幸運兒,本該替死去的英靈,多做力所能力的事。三哥,范靜庵是家破人亡,但愛蓮娜沒什麼損失,她之所以報復我們家,是她心腸惡毒扭曲,主要並非三哥過失……
三哥笑著替她揩淚花,抱著她在她脖子後面說:「小妹,你真好。——你這麼好,這麼善解人意,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像袁家兄弟一樣收場,能得你為我一哭,也能死而瞑目……」
珍卿忽然間心裡一顫,感到他話里別樣的意味,眼淚不覺間落得更凶了。她心緒凌亂半天,終究還是問道:
「三哥,你會為你的理想而死嗎?」
三哥反握著她的手,親一親她的手背:
「若一人能為理想而死,這是至高無上的光榮。」
珍卿咬唇壓抑著哭意,腦海中閃過許多人事,歷史的現實的,時間的空間的。她坐正身子面對三哥,鄭重地說:
「那也許,三哥的光榮,也是我的光榮。」
三哥親親她的額頭,低低說一聲謝謝,卻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是為親愛的人,我也會保重自己,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檯燈的光是朦朧的,一層層光圈裡明黃的光暈,暈染著漸漸昏灰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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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他們正事辦完後,到八月頭一日才出發到花山。加上義賑會的龔老先生七十大壽,特在遠離喧囂的花山別墅舉辦。按謝董事長和三哥的意思,他們會在遠離喧囂的花山,逗留一兩個星期左右,也叫孩子們放鬆一下。大家都是興致勃勃的。
自從花山的蟲蛇治理好,不但觀光別墅越發走俏,連山上荒棄廿年的普賢院,也被一個叫殊光的比丘僧,用化布來的經費重新整飭一新,近來香火也在漸漸恢復。
如今花山上的吃喝娛樂處,越發臻於完備和舒適。除了陶望三的草溪賓館,新辦起的桃源溪、小應天,都是聲名鵲起的休閒場所。據說花山還新近辦起溫湯池,供客人們夏天蒸桑拿洗澡。
對於追求高雅的文人墨客,花山越發變成世俗喧譁之地,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地界。
越來越多的賓館、商鋪建立,對陸三哥這投資者絕對是好事,他比前一個投資者范靜庵,擁有更多的堅實保障。而從此收取捐稅的那些人,也不會放任花山再次落寞。
謝董事長跟三個孩子同車,二姐、二姐夫還有他們兒子小莊同車,珍卿跟三哥和蕭老先生同車。傭人和聽差坐後頭的卡車。
到了暑假以後,珍卿把繪畫上的事稍停,主動請蕭老先生給她加課,她最近的學習重點在德語,沒事就背《陰謀與愛情》的片段。蕭老先生的意思是,她最好能通篇背誦下來。
珍卿正學到第四幕第四場,講男主角的父親□□宰相,還有女主角的追求者伍爾穆,為了拆散男女主角,陰謀把女主角的父親米勒逮捕進監獄。男配角伍爾穆威脅女主角,必須寫一封給第三者的情書,親手毀掉自己的名譽,宰相才願意把她父親和母親釋放。第四場講的女主與男主分手。
珍卿發現西方有名的愛情悲劇,男女主角就小小年紀談戀愛,戀愛不成功就非得見點血,就算有一方不大想死,另一方也要決絕拖著她死,男女主角的心態,跟中國的《孔雀東南飛》有一點點像。所以說後世的家長老師,瘋了心似的阻止大家早戀,還是有一定科學根據的。
花山的四季景色,都可稱得上是絕妙的。他們這一路走過來,到處是峰巒鑲翠的奇秀景色,常能見密林里綠枝翻風、鮮花映日,鳥鳴於樹,天真肆意;獸藏於林,神出鬼沒。
這些已經叫人爽神悅目,看玩不盡。難得山水間空氣沁爽涼快,比在洋樓里開著五架電扇都舒適。
在這樣舒適的情境中,三哥聽著小妹的背誦聲,更加覺得愜意安然。
德語若是講得大聲疾快,就像充滿衝突和對抗的語言;若是講得正常緩慢一些,感受上就像在聽法語,這種聲音還是比較動聽的。
珍卿正在背誦男主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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