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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其實她打杜教授那麼狠,自然也有做戲脫身的意思,但車廂里人流這麼密集,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說。
杜教授眼中閃爍淚光,臉上是非常複雜的動容,他緊緊地攥著珍卿的手。
珍卿也莫名有點激動,她勉力地咽一口唾沫,仿佛也把眼淚咽進去:
「小時候在鄉下,你沒為我盡過一分心。你是讓人失望的爸爸,所以你可以理解我,我心裡有不痛快。
「但我心裡明鏡兒似的,我有今天實際多虧了您。因為您跟母親結婚,我才能來海寧求學,才有機會發表漫畫和文章,才有機會進入精英的教會學校;因為你是高等學校的教授,你在高尚的文化學術圈子裡,我聽了很多有益的辯論,受了很多創見的啟發……」
杜教授激動地落淚:「好孩子,原不指望你能明白,不想你竟是明白的。」
孫教授看著珍卿這個孩子,又看目不轉睛看未婚妻的陸先生,想一想又搖頭釋然。像珍卿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她能想明白這些事,比她作畫寫文章還叫人驚訝。不過又覺得這孩子心思重,免不了又心疼她一番。
杜教授抽泣著淚流滿面,他一直不停地認錯:「小時候把你丟在鄉下,爸爸鑽牛角尖想岔了,爸爸是個逃跑主義者,因為怕見著你太傷心,乾脆把你丟給祖父。可每每想起你媽媽,又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我的人生一塌糊塗,幸虧遇見浩雲他媽媽……
珍卿和杜教授互相執手,從心裡湧上來的眼淚,瘋狂地落到臉上來。珍卿跟杜教授頭一回交心,雖然還不夠深入,但也足夠父女倆抱頭痛哭的程度。
但外面已經在吹哨子,火車馬上要啟動了,他們這些送行的,必須要馬上下車了。
父女倆抱頭痛哭一場,珍卿這一會滿腔愛父之心,陸三哥一邊拉她向外走,她一邊絮絮地交代:「爸爸,你去荒山野嶺的地界,帶好防蟲防蚊的藥,穿草叢把褲管紮緊些,一定不要喝生水,下墓坑一定留神,別進土方不穩的地方,飯要好好吃、覺要好好睡——」
杜教授一直跟到門口,淚眼婆娑地跟珍卿擺手。珍卿叫他趕緊回座位去。
珍卿到火車下面,還想找對著杜教授的窗口,結果沒瞅見杜教授的人。只好跟著大眾向外面走。
陸三哥拉著珍卿到外面,問孫叔叔是不是回海大,告訴他外面的車禍車輛阻路,他們汽車停在半里外,走路過去沒一會兒就到。
忽見孫叔叔驚訝地叫:「志希,你怎麼下車了?」珍卿還在揉眼淚呢,一扭頭見杜教授拎著包,像是跋山涉水的歸客。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杜教授上來抱著珍卿亂轉,把珍卿鞋都轉掉才停下。
珍卿發愁地教訓杜教授:「爸爸,你跟鄭先生說好的,臨了又不去了。你不要太任性吧!這樣以後大家怎麼看你!」
杜教授樂呵呵地攬著她:「不打緊不打緊,我也沒說准哪天去,鄭院長不會在意的。事情在哪兒干不一樣。」
孫離叔叔也有點無語:「你那二等座的票貴著呢,你這樣錢可要不回來。」杜教授傻呵呵地笑,拉著珍卿就往外走,頗有點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勢。
珍卿忽然想起一件事:「爸爸,你在行李車上有行李嗎?」杜教授拍著腦袋恍然然悟,連忙回去要取行李。好傢夥,大家這一痛的忙。杜教授真不愧是傻白甜的「女主角」,真愁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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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城內熱得難住人,大家在謝公館商議之後,決定到最近比較火的花山度假去。花山旅遊別墅是三哥跟朋友合夥經營的,說白了也是自家的產業。
這天下午收拾好度假的東西,珍卿跟教他外文的蕭老先生,溝通好明天去接他的時間。正巧慕江南先生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沒開封的油畫顏料。
珍卿當然有的是,三哥從國外帶回來好多。什麼法國的高級油畫顏料,英國的Watman水彩紙,還有國產的優良油畫布等,在謝公館和楚州路都有專門的屋子堆放。慕先生叫她快點送兩套去。
珍卿先驚訝慕先生從粵州回來了,繼而納罕他這種資深大畫家,竟也有顏料短缺的時候。師命自然不可違,珍卿提了三盒油畫顏料,還有半箱子水彩紙,逕往慕先生的中古文藝書館而去。
她到了中古文藝書館,恭恭敬敬把顏料奉送給先生,慕先生不冷不熱地叫她坐,打電話叫葉知秋小哥來一趟。
然後,慕先生當著珍卿的面兒,交代葉小哥把珍卿帶的顏料、畫紙,拿一部分送給藝大油畫系某一位學生。
慕先生跟珍卿比較親近,解釋起來也不拐彎抹角:「跟你一塊上過素描課的黃堯,你還記得嗎?」
珍卿不假思索地點頭,黃堯是年紀跟她一樣大,挺靦腆的一個男孩子,她對他印象還不錯。
慕先生淡淡地解釋道:「他是公費學油畫的貧生,油畫顏料價格昂貴,非常人能夠消受。黃堯為了省下買顏料的錢,一直穿舊衣舊鞋,從來不吃零食,更不會看電影、逛百化公司,連床單都剪了做畫布。學校里的壁畫、宣傳欄,大半都是他畫的,就是為了攢足買顏料畫紙的錢。
「可是就在今天,他準備上暑期油畫課,發現節衣縮食買的畫料,一夜間被人盜得精光。寒門子弟的絕望生活。珍卿,你能想像得見嗎?……你天資勤奮都不缺,就是家境太優越,我最怕你嬌氣脆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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