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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秦姨把晚飯給珍卿熱好了,珍卿吃著還在感嘆,人越長大面對的事越複雜,寶蓀還掙扎著繼續生活,玉琮也將擺脫養父母的桎梏,而玉理已經沒有機會了,還有已經盲眼的昱衡表哥。活著的人比死了的人幸運,健全的人比殘缺的人幸運,她作為幸運者中的人員,自當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珍卿看著忙著給她盛湯的秦姨,她臉頰上一道長長的疤,疤痕下的神態是沉靜的,安詳的,像是歷盡滄桑後甘願認命的泰然,時不時還有一種含著期盼的感激。
這跟珍卿初來海寧時見過的秦管家,滿不是一種神情態度了。那時候的秦管家,也不說多麼意氣風發吧,作為偌大謝公館的內管家,迎來送往、指揮倜儻,連尋常闊人家的男女主人,恐怕還要仰她鼻息,在她面前做小伏低。那時候的秦管家無論怎麼掩飾,神態舉動中都含著一點傲慢,可現在她卻淪為杜宅的一個老媽子了。
秦管家就是謝公館從前的秦管家,她在鬼手青一案中做下錯事,雖然她是真心地悔過,主人家願意原宥她,繼續給她一份工作。只是她在謝公館由高墜低,人事上面又不好處置,而珍卿這裡原來的金媽,到謝公館做預備的管家,這裡的老媽子就剩下袁媽和胖媽,乾脆把秦管家安在杜宅做事。
胖媽雖然通熟人情世故,但她是個奸滑刁鑽的荒料,珍卿可不敢叫她管事。便和杜太爺商量提拔了穩重的袁媽掌事,又叫原來的秦管家從旁幫她,她們一個資歷不足,一個名聲有礙,正好可以互補一下,又都是聰明有心的人,杜宅這樣一個小家庭,自然沒有管不好的。而胖媽再有資歷臉面,再是個刺頭兒,在袁媽、秦管家那也翻不了天。為此胖媽很有意見,但珍卿好說歹說的,堅決不願意提拔她。
秦管家是三哥老家江平的人,從少女時就跟謝董事長他們認識,因此她看著長大的陸sì姐,一直習慣叫她「秦姨」。現在珍卿也喊秦管家為「秦姨」,而不是喊她「秦媽」。
她是覺得既然要網開一面,就沒必要再折辱於人,喊她「秦媽」是在時時處處提醒她的跌落。世上人人皆在意名利,從前的秦管家並非例外,在鬼手青的事件中她至少沒有錯到底。謝董事長教導珍卿時說過,若不是生死仇敵,做事切忌做得太絕。珍卿自己也覺得有理。
……
陸三哥離開之後,珍卿小小憂鬱數日,後面就忙得沒功夫憂鬱了。
她畫的四百個基礎字角,兩個合作方心急火燎地要出版,他們的編校人員校過三遍,現在把小樣給珍卿發來,叫她這個作者再審讀一遍。珍卿連著一個禮拜,全在忙乎這件事。
剛忙完出版字角的事,慕江南先生也催命似的催她,叫她把《黟山轎婦》系列作品,趕緊放大把油畫搞出來,他說想帶到哪裡哪裡展出來著。
珍卿跟荀學姐提過要寫個小說,講講類似寶蓀他娘那種女人的命運。《新女性報》現在是荀學姐、錢繽學姐、俞婉學姐共同負責,她們對珍卿的設想感興趣,錢、俞二位學姐輪番催促她快點寫,她們說正想做個話劇,到時候去路演宣傳婦女解放呢。
珍卿天天忙得不得了,每天在學校就把功課做完,回到家專心攻略《黟山轎婦》系列,有多餘的空閒還要趕緊寫小說。日子過得昏天暗日的當口,杜太爺說想回睢縣看看。但謝董事長給他做過身體檢查,查出他有咽喉炎、腸胃炎、膀胱炎等,醫生給他開了好多內服外洗的藥,不贊同他來回奔波勞累,珍卿自然認同謝董事長,反正不許杜太爺離開。杜太爺心裡不痛快,動不動就鬧點小脾氣,珍卿還要哄孩子一樣哄他。
還在他家的李師父,沒事坐那看她畫畫,承認小徒弟是個大忙人了。
三哥走後一個多禮拜,珍卿收到他從東洋國寄來的快信和明信片,信中講到輪船經停東洋國時,他上岸走動了一下,竟然碰到從前的同學。三哥說想買些東西送回國內,但感覺東洋人日益不友好,還是當以愛國意志抵制其貨,東洋的東西一概未寄。
珍卿看那明信片中的東洋城市,那麼高大的雲天底下,房屋卻是那麼矮小袖珍,人也是矮小袖珍卿,雖然同樣是東亞國家,但明顯跟中原風物差別很大。
珍卿翻到明信片背面,撫著三哥的鋼筆字跡,看著窗外發芽的庭樹,不覺間悻了好一會。
珍卿也給三哥寫信,但他沒有固定的地址,現在還寄不出去,只好等他在紐約落腳後再說。
一年之計在於春,意識到看信就消耗半鐘頭的春光,珍卿把裝信的匣子取出,鄭重地把信和明信片放進專屬三哥的一札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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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梅先從去年冬天開始,一直率隊在西北戰場履職,只是偶爾能回到應天海寧。此番趁著回海寧之機會,他會見了兩個特別的客人。
屬下將這兩位「客人」請進來,聶梅先很快地打量他們,見他們身形秀長勻稱,面容娟秀如好女,心中暗暗點頭,就是這樣才扮得了女人、做得了飛賊呢。
那兩個人一進來就拱手稱謝,聶梅先連忙扶他們起來,嘴裡說的是「二位壯士請起」,他顯得非常豪爽親切:「二位壯士手段出神入化,聶某景仰已久,早就期盼與二位一會,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
兩位客人越發受寵若驚,說若非聶先生仗義救援,他們已經成為槍下亡魂,聶先生無異是他們的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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