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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他見到童年好友真高興,卻沒法直接表達出來,他從前向人表達感情,大約收到太多負面反饋,沉默的習慣已養成了。

    珍卿每月資助這學校經費,很容易給寶蓀爭取到學費全免,學校是租賃的尋常民居,教學居住條件,跟基青會的掃盲女校,在差不多的水準上。他還在《新女性報》做兼工,掙的錢作為膳宿費、書本費及其他開銷,應該可以維持。

    寶蓀的狀態好了很多,有學上有工做,他身上的悲哀絕望散去不少。珍卿問他:「中等師範畢業,以後是教小學校和初中?」

    寶蓀神情恍惚一下,繼而坦然而堅定地說:「不管教哪個年段,我認定要教女學生。」

    珍卿和玉琮都了悟,如此立志是為他可憐的娘。

    珍卿忽然有個提議:「蓀,你該把你娘的事寫出來,中國千千萬萬的勞苦婦女,就是被封建綱常迫害死嘞,我想讀者會有共鳴。」

    寶蓀茫然無措:「可我……我做的文章,向來不好啊!我理科學得好。」

    珍卿默了一會兒:「那我幫你寫吧,潤筆費分你一半。」寶蓀笑笑說他不要,到時候給他看看就行。

    逛完了小小的師範學校,寶蓀說回宿舍拿錢,他們到街上玩玩兒去。珍卿說若買吃的倒不用,她指著玉琮拿在手裡的東西,說他們三個人吃都有富餘。

    便見寶蓀略顯無措,臉上有點窘迫和黯然,珍卿已後悔那樣說,玉琮連忙笑著說:「其實該拿些錢,珍卿帶的都是乾的,不拘著到哪兒吃,都該找點喝的濡一濡。」

    寶蓀看看珍卿,珍卿連忙說她沒想周全,是該帶點錢在身上的。寶蓀說回去拿錢,卻不叫珍卿和玉琮一起,他不好意思地跟珍卿說:「你不曉得,十幾個男生住一個屋子,能髒到什麼地步。」

    寶蓀拔腿跑開了,周圍的人都在看珍卿和玉琮,尤其是在看珍卿。珍卿其實穿的素色棉旗袍,腳上也是一雙舊皮鞋,並沒有多麼扎眼。不過他們是男校,看著女生可能很新鮮。

    第236章 旅途之中魚雁傳

    寶蓀很想盡地主之誼, 他們尊重寶蓀的意見,但可想而知他沒有太多錢。

    他們出學校邊走邊聊天,華界的街道景象有點像睢縣街市景象。

    他們隨意講著別後的事。玉琮就說在津城的生活, 同學間攀比得很厲害,有的人家裡豪富, 做學生竟穿西裝戴名表, 引著一群男生女生吃喝玩樂, 這種人遭人羨也遭人忌。有個窮學生就很忌恨, 把那富學生的西裝偷走賣掉, 不過也沒有人發現,富學生好像也沒那麼在乎。

    珍卿叫寶蓀講講他的日常,寶蓀靦腆地說起來, 他說其他學科覺得尚好,就是普通話、體育、音樂,感覺有一些吃力。他們三個在一起, 一直講的是家鄉話, 珍卿還沒有覺察到。寶蓀說在永陵上學時, 先生們也不講國語,學生們自然更不會講。他幾乎是沒啥基礎。

    現在下的功夫, 就是重學注音字母, 借先生那留聲機聽著,沒事就自己練習一下。不過那套國語留聲片, 都叫大家放花了。珍卿忙說她家裡有一套, 到時候送過來給你們用。寶蓀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珍卿也說起謝公館的糟心事——主要是大房的事, 玉琮和寶蓀也頗感唏噓。所以世上哪裡有淨土, 富到住三百間房子, 還是有這樣那樣的煩惱。

    他們談得越來越有興致, 分別多年的隔膜也在化開。三個人都不自覺地回憶小時候,融融的親切感在心裡流淌。可他們也都長大了,不像在杜家莊那樣無憂無慮,也不會在街上瘋狂嬉鬧,做一些放肆幼稚的舉動。

    走很久看到有個小店,師傅在屋裡洗麵筋做胡辣湯,珍卿提議去嘗嘗家鄉的味道。兩個男孩子欣然同意。

    珍卿把帶的熟肉和點心鋪開,熱情招呼玉琮和寶蓀吃著,還坐在低矮的棚下喝胡辣湯,他們三人不約而同地笑,這樣越發像睢縣的情景,街景像,人物也像。

    寶蓀喝進熱乎乎的湯,爽快地呼出帶湯味的白汽:「真爽快,好久沒恁松活自在了,玉琮,珍卿,還有你們,還有我的好夥伴,真好,我咋想都覺著真好,這世界也真好。我要好好念書,叫更多女娃兒好好念書,將來自家養活自家去。」

    說著寶蓀眼圈又紅了。

    玉琮也感慨地說:

    「我跟你一樣的,好久沒這松活自在,真高興我們還能一聚,多少小時候的伴兒,一走就一輩子不見。我們還能見著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朋友們,讓我們一起做救亡圖存、力挽狂瀾的新青年——」

    他們拿起胡辣湯碗砰砰乾杯,聽著那聲音莫名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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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楚州路的時候,玉琮的養父母在半道上等他們。他們嘰嘰咕咕斥責玉琮幾句,說在生疏地方不該如此晚歸,便禮貌疏離地跟珍卿道別,生拉硬拽地把玉琮帶到他三叔家去——玉琮的三叔,就是早年陪珍卿來海寧那位。珍卿本想把玉琮留下,但玉琮給她使眼色,意思叫她不必妄動。她便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坐車走了。

    珍卿回到杜宅里,跟杜太爺閒聊天兒,杜太爺是不懼說晚輩壞話的,也不吝於混淆事實給自家臉上貼金。他說怪不得玉琮的養父母,把自家孩子都養死了。那就是在鄉下養雞養鴨,天天給圈在圈裡頭養,那也容易養出瘟雞瘟鴨來。他說玉琮往年多活翻喜慶的娃兒,現在叫他們養成個瘟雞樣兒了。珍卿哭笑不得地反駁,說人長大了自然老成持重些,這就說人家是瘟雞樣兒,也太不積口德了。還有一點她提了一下,杜太爺自己養孫女兒,何嘗不是施行圈養政策,若非早年有姑奶奶疼她,後來還有師父師娘,她一年到頭也是圈著養的。珍卿一提這個,杜太爺像叫人踩著肺管子,跟珍卿吵了兩句回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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