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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很有姊妹愛地說:「那怎麼會呢?我要寫上美美的詩,讓她的哀傷也變得美麗。」說著她就擺弄起紙筆來,略想一想就開始落筆:
有美一人倚闌干
蛾眉憔悴態嬋娟
晝雲酡面望鄉遠
夜月孤眠淚潸然
參差蛾眉暗猜嫌
彩衣玲瓏映玉顏
紅妝滿面似花妍
悽慘珍珠墮無間
心網思郎結千千
……
陸三哥在一邊看得發噱,惜音小時候太嬌養,她是個過分愛美的姑娘,就算是傷心流淚,她也一定會打扮得齊整,哭也要哭得好看。他和小妹都想像得到。
小妹故意曲解惜音哭的意思,肯定是想叫惜音惱羞成怒,沒事少胡思亂想,也別故意寄一封沾淚的紙,叫別人去猜度她的心意。惜音年來心思沉重,寧願叫她惱羞成怒,也不願叫她沉浸在悲愁自傷里,小妹這樣跟他是不謀而合的。
陸三哥每想起這四妹,感情是很複雜的。惜音從前的一些舉動,他想起來很覺得驚心。
他這人其實戒心非常重,總是不憚以惡意揣測他人。要他毫無芥蒂地像從前一樣疼愛惜音,他自問是做不到的,可是完全不聞不問,又仿佛對不起少年的自己,少年的陸競存真疼愛惜音啊。
小妹有時候心有靈犀,做了他想做而覺猶疑的事,真可謂是貼心之極,由不得他不愛她。
他看小妹寫完這首短詩,又在紙的右側空白處,畫了一隻小船,船上有一彩衣紅妝美人,很做作地捂著胸口啼哭,淚珠兒也大得誇張。
寫完了這一封信,珍卿又寫一封信,講他們訂婚禮的情況,還有家中最近的雜事,寫就之後在一旁晾著。
陸三哥忽然就恍惚了。
珍卿做完了事,不著急畫她的畫,想跟三哥多聊一會兒閒話。三哥卻只是抱住她,靜靜地沒有話說。珍卿隱約猜到了什麼,心裡有點沉甸甸,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晚飯之後,珍卿陪李師娘散步,娘兒倆隨便說話玩笑,陸三哥就站在門階上,寂寂地看向珍卿那裡。
等到她們散夠步了,三哥跟李師娘打個招呼,李師娘就先上樓去了。
陸三哥拉著珍卿說:「小妹,我要出發了,不能再遲。」這話印證了三哥剛才的態度,還有珍卿自己的猜測。
他摸著珍卿無名指上的戒指,為了方便日常戴著,他們訂婚戒指用的是金戒指,還是珍卿掏錢辦的。
珍卿噘著嘴看三哥,低頭掐著手指頭問:「直到八月份嗎?」
陸三哥愀然點頭,握著她的手說抱歉,珍卿嗚嗚地說:「那春天和夏天都過去,我才能見到你啊。」
三哥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拉珍卿走下去散步:「你文章和字都好,你要多多給我寫信,以慰我旅途客居之傷。」
珍卿心裡有點堵有點慌,三哥從未離開這麼久,她覺得好像自己身心的一部分,也要隨他乘坐的船一同離開,心裡是萬般不舍,千般愁緒。
可她不可能胡攪蠻纏,因為各人有自己的事做,這是他們早前有過默契的。可就是忍不住蔫頭耷腦的。
她的沮喪不舍,讓陸三哥既心疼又受用,他摸摸她的腦袋,講起一些要緊的事:
「有任何事除了找媽媽和二姐,阿成、阿永、喬秘書也會幫你,還有張律師……
「我們訂婚沒通知陸家,若他們得知,也許會有人來鬧,不必理會他們,與陸家的事都由媽媽處理,你安心上學就是……」
公曆二月下旬的某禮拜五,珍卿特意請半天假到碼頭送別三哥。
他們以巨大的郵船為背景,遠行人和送行者拍了合照。然後大家一起上船看三哥的艙房,因三哥還有其他的旅伴,所以只買了二等艙,但艙房不過兩個鋪位,起居室、餐廳、甲板、吸菸室都很好。
當船上鈴聲響起來,送行者該下船了。陸浩雲不知怎麼的,看小妹悲傷的樣子,他離別的腳步也難挪動了:
「畫畫寫文章,相比健康都是次要,你記住不要太勞累。還有——」
他理理她的衣領髮帶,手搭在她肩膀上,黝黑的眼睛深邃明亮,像是裝著一汪深情的水:「你要乖一點,不要多管閒事,明白嗎?」
珍卿吸著鼻子點頭,摟著他的腰最後擁抱一下。陸浩雲趁勢低下頭,在她嘴上深深吻了兩下,然後拿袖子幫她擦擦嘴,輕輕推她一下,催促她快點下船。媽媽、二姐他們已下船,正站在下面呼喊珍卿,交代三哥一路珍重。
三哥高高站在船舷邊揮帽子,送行者也站在船下揮著手,還一邊抹著眼淚。其實只有珍卿在抹淚,明明心情也不覺得太悲傷,看三哥揮舞禮帽的樣子,她的淚水不覺間流下來。
謝董事長沒有太難過,她小兒子自小就獨立,在歐美留學有七八年,她早年已經適應過。杜教授反倒喜氣洋洋的,笑微微地安慰珍卿,說不過半年的時間,一忽而就過去了。吳二姐看他笑得那樣,也曉得他打的什么小九九。
可是珍卿不一樣,她不說天天以淚洗面,但有時候會上課跑神,有時候看點詩詞,也莫名生出絲絲愁緒。
她小時候讀呂本中的《採桑子》,覺得真夠矯情的,現在讀著竟然會感深而落淚了。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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