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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林家大伯念過十數年私塾,還考中過前清的生員。在這個急遽變革的時代,他在江州水鄉的小鎮上,經營著祖上留下來的薄產,還領著一份機關職員的薪水。他自認是落後無用之人,雖不再奢求恢復家門榮光,也至少還想保持清高氣節。
他對弟弟留下的孀妻弱女,用舊式的規矩嚴格約束,他與妻子也抱著這種道德生活,並不覺得多麼有愧於人。
林大伯夫婦卻沒想到,亡弟留下的母女三人,不但消耗著他們的精力生命,還把他們半生安分守己積下的清譽,一回回折騰得支離破碎。
林大伯夫婦的茫然絕望,是舊式清貴人家的絕望。陸浩雲理會他的痛苦,並發自肺腑地抱以同情。
出於對這對老夫婦的尊重,謝董事長對林玉馨厭惡到底,還是決定給她保留體面,以保全林大伯夫婦的尊嚴和聲譽。
林玉馨卻以為她還有籌碼,她試探著跟謝董事長耍橫:「若只給二十萬,我要帶走仲禮和嬌嬌,謝公館必須給他們出贍養費。」
她以為她的母親形象還不錯,卻不明白仲禮不喜歡她。她其實一直也不知道,嬌嬌和仲禮那一天看到她了。
謝董事長笑了一下,合上手垂目說道:「你甚至可以都帶走,不必特意留下元禮,我謝公館也會出贍養費,但我謝家的一切資產,以後都沒有他們的份兒。」
林玉馨難以置信:「你是不是瘋了?!元禮是長房長孫!」
謝董事長微微冷笑:「若照從前的規矩,謝家的一切產業,該給我的堂兄弟們,可最後,到底叫我繼承下來。我不在乎什麼長房長孫,只要願意隨我姓謝,不管次房次孫,還是外嫁女生的外孫,都可以是我的繼承人。」
吳二姐看弟弟一眼,他倒事不關己似的。
林玉馨倒吸一口冷氣,扭曲著一張□□臉,呵呵冷笑道:「你女兒是個老姑娘,跟個老女婿未必能生得出來吧。你小兒子,你小兒子找個小丫頭,鬼知道還要等多少年,我曉得你的伎倆,你不過在比誰心狠,比誰能硬到底!我不怕你!……」
吳祖興從聽見母親的話,他的狂怒就使他血液倒流,以致好半天他身體都是麻木的。次房次孫,外嫁女生的孩子,呵呵,他仿佛身在地獄的沼澤中,想掙扎卻不知向何方掙扎。
他雙眼赤紅地看林玉馨,咬牙切齒地說:「你再敢講一句,我叫你淨身出戶,還叫你身敗名裂?你信不信!」
陸三哥向姐姐眨眨眼:看吧,林玉馨雖然愚蠢之極,但他們這位好大哥,不會輕易放棄他想要的,他已想到放長線釣大魚的計策,不容有人來破壞。
林玉馨呵呵地冷笑:「那你就等著做個綠帽王八!」
吳祖興霍然站起身,看著林玉馨的眼神,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林大伯猛然跳起來,劈頭蓋臉地亂打林玉馨,他那種狠酷的暴打法,已經不像是在打侄女,而像打一個吃人的魔鬼夜叉。
謝董事長沒有動作,她叫陸三哥把林大伯拉開。
……
謝公館洗塵樓三層走廊上,大小四個孩子手搭涼棚,靠著走廊欄杆望向屋頂,黃大光跟阿洋合作著,正把天線架設到房屋頂上。
嬌嬌握著手屏氣凝神,小聲跟二哥說:「二哥,弄好了先讓我聽聽行嗎?」
仲禮不高興:「你什麼忙也沒幫,只會站干岸看熱鬧。你排在最後聽……」
嬌嬌委屈地噘嘴,拉著珍卿的手:「小姑,你看二哥!」
珍卿對這礦石收音機,一點不感興趣,大幾百塊的進口收音機她都沒興趣。她是覺得幹活的人太危險,特意來盯著他們,一旦發現危險動作,她可以越過晚輩馬上叫停。
元禮對這些也無大興趣,站著旁邊偶爾朝上看天,有時也會眺望遠處的房屋。他大約只是,想站在人群裡頭,顯得自己不那麼悽惶無助。
今天早上,他聽到奶奶跟二姑說,大房的事必須馬上解決,沒必要再拖泥帶水的。然後,他們大人都去二姑家裡了。
在房頂有驚無險地架完天線,黃大光和阿洋又去房子後面掘土,把地線接在自來水管上。等天線地線都接好,再把這些線都接在收音機上。
仲禮戴上聽筒先試聽,不知道他聽到什麼,就跳起來笑得嘎嘎叫。
嬌嬌跳起來想奪聽筒,仲禮總算還有兄妹情,把聽筒交給嬌嬌,嬌嬌戴上聽得直皺眉:「不好聽,像蚊子哼哼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
嬌嬌取下來叫珍卿聽,珍卿先聽見滋滋的聲間,又聽見滴滴答答的。仲禮拿過來擺弄一番,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聽見有人的說話聲,他高興地蹦躂著:「裡面在唱戲……」
問他唱的什麼戲,他們全部聽不出來,就叫路過的金媽來聽聽,金媽聽了一會,告訴他們唱的是《雷峰塔》。
嬌嬌重新戴上聽筒,笑眯眯地跟大家說:「《雷峰塔》真好聽。」
正說著聽見大門響,門房叫著「太太」「三少爺」「大少爺」。他們背後有汽車駛過去,不過被擋住視線的孩子們,沒有怎麼太在意,只是隱約聽見有女人在哭。
嬌嬌想跟奶奶分享《雷峰塔》的美妙,下意識向前跑兩步,卻不小心把耳機線給扯斷了,仲禮頓時發惱地嚷妹妹。
嬌嬌今天被嚷幾回,這會撐不住委屈地哭了。謝董事長上來抱起她,憐愛地親親她小臉,許諾給她也做個礦石收音機,以後她玩自己的,免得聽哥哥大喊大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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