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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那時候,你明衡表哥很喜歡聽。有一回說到個啥事,不知誰說了一句:『這都叫當官的操心,你操那閒心幹啥』。
「你明衡表哥就說,『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自打他上永陵念中學,我們爺兒倆,越來越講不到一路。到了大學,就更像掉了籠頭的馬……」
不知想到什麼,二表伯的表情異常沉痛,他眼睛裡有淚花花了……
珍卿看著二表伯,忽然間發現,不到五十歲的二表伯,竟老態畢現,像被人抽去精魂一樣。
二表伯哀懇地看珍卿,說:「小花,你幫二表伯一個忙,好不好?」
珍卿似有一點預感,二表伯握著她的手,迫切地講:「你救救——」正在這時,閣樓房門猛然被打開。
心口跳到嗓子眼的珍卿,瞬間叫道:「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表伯激動的臉色,瞬間灰白下去,他囁嚅了半天,頹然地把話都咽進去,自覺地退出去。
三哥又到應天出差,這個時辰才回來,自是風塵僕僕。
他清俊的眉眼間,有掩不去的疲憊痕跡,他看珍卿一會兒,笑問:「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他把公事包放一邊,珍卿要幫他脫大衣,他雙手握著她的手說不用脫,待會兒回房還要洗澡的。
他的眼神是皎潔月光,溫潤沒有侵略性,但這種溫柔的神光,似無處不在一樣。
他低頭親親珍卿的手,又輕聲問她:「困嗎?」
珍卿猶疑了一下,點點頭。
珍卿欣喜三哥的回來,但想到二表伯的情狀,覺得他要說的是非常要緊的事。
這樁疑慮盤亘於心頭,讓她心中不安。
她的心事,三哥自然看得出來,他站起身拿上包,語氣很是安撫:
「你二表伯的話,我在門外聽到了。我下去找他談談。你不要掛心。早點上床睡覺,明天還要上學。」
珍卿想起姑奶奶家的溫馨情景。
明衡表哥大她八九歲,但也是一個溫暖的哥哥。聽說她喜愛書法,不時把他的文房用品送給她。
還有謝公館的二姐、三哥,拿她當親妹妹疼愛,讓她倍感家庭的溫暖。
兩股力量撕扯著她,心上有一陣陣翳痛。
眼見三哥拉門要出去,珍卿上前拉他,囁嚅半天說:「三哥,如果太難,太……危險,可以不必——」
三哥攬住她,極具安撫力的聲音:「我知道,我有分寸。」
這時忽聽杜太爺在樓下嚷:
「老二,你恁不像話,你上樓幹啥去了?!
「本來珍卿今年就霉得很,你撞了生客,不叫你上去,你偏上去,你這當長輩的啥意思嗎?你成心想害她是咋地?!」
珍卿正準備去勸解,三哥把她推進門內,說:「你去是火上澆油,我來解決,你乖乖躺到床上,安心睡覺。」
他親親她的頭髮,拍拍她的臉,利落地下樓去了。
珍卿躺到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
她記憶再次清晰起來,記起明衡表哥是善良寬厚的少年。
因為她母亡父走,他似乎總多憐惜她一些,總是教導紹衡表哥、若衡表姐,要多照看小花妹妹。
那時給李師娘抄琴譜,明衡表哥熱心給她找琴譜……
她覺得都模糊的往事,不知為什麼,齊齊湧上心頭。
還湧上心頭的,是去年的慈善拍賣會上,謝董事長憂國憂民,卻克制著不要說太多;還有三哥要辦絲廠綢廠,吳大哥鄙夷不堪的樣子;還有二姐,辦產護學校、赴疫區調研……
謝公館的人們,誰不是花十二分的力氣,努力叫自己活得好的同時,企圖讓別人也活得更好。
又是一輪輪的天人交戰……
大約十一點的時候,珍卿悄悄下到二樓,到三哥門前正準備敲門,聽見三哥正在講電話。
他講了好一陣電話,珍卿坐在門口待著,聽見裡頭終於沒講話聲,她還沒有起身敲門,三哥猛從裡頭打開門,訝然地看她坐在地上,有點嚴厲地問她:「怎麼還不睡?」
他把珍卿拉起來,向走廊左右看看動靜,拉著她回到三層閣樓。
珍卿被他按著躺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語重心長地說,這其中的事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就會惹火燒身,說不定還要累及全家,所以她不能瞎摻和。
他再三囑咐她什麼都不許想,必須馬上睡覺。
珍卿本來就忐忑不安,三哥的態度更叫她發慌,扯著三哥袖子,弱弱地說:「三哥,我要跟你講一件事,很要緊。」
伴隨著瀟瀟的夜雨,珍卿講了她今天幹的事。
三哥的表情更加沉峻肅然,他反覆問聶梅先的表現,還有藍雲麟兩兄弟的情況。
三哥又下去打電話,後來的動靜,他大約是連夜出門了。
珍卿又是不安又是自責,她自己的事情,到底還是叫三哥麻煩受累,她覺得自己跟吳大哥一樣,一有事也給三哥找大麻煩。
珍卿兩點鐘還沒睡著,她打開一扇窗,感受撲面的濕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睡得再不好,第二天還是要早起上學。飯桌上杜太爺嘀咕說,三哥天天忙啥呀,動不動三更半夜回來,動不動三更半夜出去。
珍卿哪有心情聽她嘀咕,她看早報發現,一群「社會匪黨逆渠」,在租界某馬路密謀暴動,被巡捕房偵獲消息,軍警一齊出動施行圍捕,持械之逆黨病狂喪心,先是負隅頑抗,而後與軍警火併,至五名警察死傷,無辜街坊死傷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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