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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星期天的早上,陸浩雲送珍卿去中古文藝書館,說一整個白天都會非常忙,晚上也許能回家吃飯。
珍卿帶著作業見慕先生,她畫的三哥送她的兩枚胸針,在胸針旁邊配一隻紅絲帶。
慕先生觀看一陣,冷不丁問珍卿是在談戀愛嗎?
珍卿被問得啞口無言,不想說沒有,又不能篤定地說有,就乾脆沒有吭聲。
慕先生見狀也沒追問,說時間緊張先幫她改畫,她看過之後自己拿回去琢磨。又交代等給她改完畫,叫珍卿再去找朱師姐,寫半天石膏像就算完。
慕先生工作時,渾然忘記周遭的世界。他非常擅長用髒顏色,上色的方法也異常細緻。
初時看著不覺得如何,到最後修改完了,就發現顏色的處理,異常的優美和諧,叫人悅於目賞於心。
慕先生改了二三十筆。珍卿不錯眼地看完全程,用色上色又收穫不少心得。她暗喜跟大師學習,藝術上少走不少彎路。
慕先生改完畫後,就匆匆地離開。珍卿去藝大找朱師姐搞學習。
慕先生叫她寫石膏像,沒想到寫的是大衛全身像。這跟直接寫人體像,好像沒多大區別。
珍卿中午飯也沒有吃,一口氣寫完石膏像,並當場默寫一遍,直接把這大衛石膏素描留下,就算給慕先生交差了。可不能把作業帶回家去。
從藝大出來,珍卿餓得前心貼後背。她就近找個麵館吃飯。
吃完飯站到街上,聽見教堂的鐘聲,珍卿記起來想看施祥生了。
她從前刻意不看施祥生,也沒有打聽基青會女工夜校在哪兒。
之前跟荀學姐一打聽,才曉得女工夜校,就在一個老舊的聖母堂裡頭,在租界和華界交界處,離中古文藝書館不到兩里路。
沒到二十分鐘,黃大光就把她拉到聖母堂。
這裡基礎設施一般,屋頂門窗、台階地面,都有修繕過的痕跡。
珍卿跟知客修女麗莎講了來意,這修女態度溫婉平和,微笑著跟珍卿說:
「阿葵告訴過我,你是世上最熱心美好的姑娘,她每天都為你祈禱。如果知道你來,她一定非常高興。」
珍卿有點訕訕地,她一直刻意地沒來看她。
麗莎修女又跟珍卿說:「不過她的學生生病了,她去探病並且補課,我恐怕她很晚才會回來。」
白天這裡沒有人上課,麗莎修女說帶珍卿到處看看。珍卿婉拒她的好意,留了一張字條給施祥生。
雖然沒有見到人,珍卿心裡由衷地欣慰:施祥生已能走出舒適區,到女工的糟糕生活環境中,撫慰生病的女工並給她補課,說明她的性格漸漸放開,開始能正常地與人打交道了。
珍卿坐上黃大光的車,這下真正準備回家了。
車子剛走過一條街,見一個巷子裡走出一對母子,手裡拿著「董記梨膏糖」的紙包,小男孩從紙包中拿糖來吃。
珍卿想起杜太爺總咳嗽,吃著藥也好得很慢,就叫黃大光停一下車,路上跟人打聽兩次,就踅摸到那「董記梨膏糖」的小鋪。
珍卿站在小巷的小店前,店員鏟著橙黃色帶藥香的梨膏糖,她想起小時候的光景,那時她媽雲慧常給她吃這個。
在睢縣梨膏糖還是有點貴的,但她傷風咳嗽時總有的吃。
那個利落樸鈍的老店員,見珍卿緊盯著像是犯饞,夾一大塊笑著說送給她呷。珍卿謝過老店員,用手帕接著直接塞進嘴裡。
她轉過身對著街面,在董記梨膏糖對麵茶坊里,看到兩個半生不熟的人。
看到這兩個人,珍卿心裡一個激靈,收回視線接過糖袋,坐上車叫黃大光趕緊走。
剛才在茶坊看到的兩個人中,特務聶梅先就叫人心神不寧。
而在他旁邊那個男青年,看著非常眼熟,是鐵通實業大學的學生,叫衛什麼君的。
就是那時候為施祥生,在施家門外鬧運/動時,一起行動的學生領袖之一。
珍卿記得這衛什麼君很活躍,準確的說,是很激進。
暑假她跟二姐一起吃飯,柳惜烈君也在時,就看見過這衛什麼君,那時他與同校的郜家俊一起。
鐵通實業大學的郜家俊,和她一起為施祥生奔忙,郜君爽朗幹練、熱情寬厚,珍卿對他印象深一些。
說起來鐵通實業大學,她很認識了幾個人,還有在蘇大姐家見過的安奇峰。
一個見不得光的暴戾特務,一個熱心運/動的進步學生,怎麼會湊在一起喝茶呢?珍卿一時間心跳急促。
她摸摸手裡的「董記梨膏糖」,猛然想到什麼,想丟掉想再想一下,又沒有丟掉,而是收進她的包袋裡。
黃大光把車拉到大街上,突然停下車子,說後面有人叫她,又見她臉色卡白,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要就近上醫院去。
珍卿勉強回過神,確實聽見有人叫她,登時心提到嗓子眼,驟見身後跑來一人,氣喘吁吁地按著車問:
「杜珍卿,你安心消遣我嗎?我追你半天才停下。」
珍卿一見是盧君毓,心神松馳一些,笑問:
「好端端地,你追我做什麼?我看像要大雨,要他快些跑回家呢!」
盧君毓擦拭汗水,喘吁吁地沖珍卿嚷:
「你讓我受這洋罪,你非要請頓下午茶不可。」
珍卿這一回沒拒絕,她一抬眼,見買梨膏糖的巷口處,一個穿著卡其布襯衫、長風衣的人,就站在那跟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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