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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那家的女人找上門,講她孩子每天在門前玩, 玩夠了就安生睡覺, 一直很好。可現在一到晚上,他就嚇得不敢出家門, 唯恐看到杜家太爺。
那女人揉眼淚求珍卿, 跟老頭兒好好講一講, 以後入夜就不要隨便出門了嘛。
被迫當家長的珍卿:「……」
杜太爺是惱羞成怒, 在家裡亂嚷乎一頓, 臉面上頗下不來。
可他還有一點心路, 知道這不是杜家莊,由不得他橫行霸道了。
杜太爺晚上不愛逛了。
可他白天出門又增多,又常跑慕先生的進步社了。到晚上時,家裡噪音也超標了。
杜太爺只要在家,那戲匣子就不歇場地開著。若非珍卿說太費電,老頭兒怕睡覺也要開著。
這電台節目花樣不少,比想像中豐盛得多。珍卿晚上在家,耳朵就沒有肅靜的時候。
電台播放最多的戲曲,種類也是老多噠。有京劇、粵劇、江灘、寧曲,還有彈詞,彈的是《三笑姻緣》《珍卿塔》類的傳統作品。
餘外,還有當下流行的中西音樂,包括分貝老高、輕佻耍俏的爵士樂。晚上在自家聽這音樂,簡直像住在舞廳裡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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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禮拜天,珍卿去《寧報》發行所,拿回《葫蘆七子》近期畫報,還有新出的第三、四部單行本。
可是拿東西順利,回家卻不順利。
此刻,珍卿被圍在一群人中間,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在她跟前哇哇地哭求:
「姐姐,你就賣給我一本吧,我出雙倍……不,三倍價……姐姐,我求求你,我給你跪下,買不到《葫蘆七子》,我就不去上學了……」
黃大光忙拉起這少年。
現在的《葫蘆七子》,是全民知道的暢銷讀物,來晚了有錢也搶不到,竟然有人能買一捆,無處不在的葫蘆迷們,對珍卿艷羨不已。
《葫蘆七子》真得太火熱,火熱到珍卿覺得誇張,間接證明大家平常娛樂匱乏。
本來這個月,他們該印第五部 單行本,結果前面三、四部都供不應求,批發、零售的地方一到貨,大家都擁過來瘋搶。
可眼前這麼多人盯著,珍卿不能轉賣給少年,搞不好要被哄搶的。她說自己也要送人,好不容易才買到,說好說歹耽誤半天。
黃大光拉著她擠出人堆,好容易從發行所脫身。
珍卿把那一捆漫畫書,都塞在黃包車後面,用外套裹得嚴嚴實實。
剛在黃包車上坐穩,街道上忽然喧譁擾亂起來。
黃大光比較機警,覺得不對趕緊把車讓到路邊。
正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見兩個穿制服的青年學生,一陣煙似的飛過去。
黃大光擋在珍卿身前,一群拿著警棍的紅頭阿三,凶神惡煞地追逐過去的倆學生。
珍卿並沒有受傷,稍稍受了點驚嚇。
穿制服的洋巡捕在追人,路人都見怪不怪,看兩眼就不太關注你追我趕的人。
黃大光眼觀四面,想確定現在沒危險,正跟珍卿商議說回家。
一群巡捕從前頭下來,押著跑過去沒多久的倆男學生,趾高氣揚地原路返回來,那架勢像擒住山大王,回去要領功受賞了。
那左邊的男學生,不屑地呸印捕一口,冷笑道:「亡國奴還不自知,倒給亡你國的人做起了狗,愛國是最高尚的道德——」
那印捕嘰里咕嚕咒罵,拿警棍狠砸那男學生的腦袋,男學生頭上頓時砸出鮮血。
那男學生頭被打破,還不改激昂慷慨之態,恨恨地罵著紅頭阿三:
「狗奴才,一時做奴才,生生世世做奴才,子子孫孫做奴才……」
另一個被押著的男學生,被白人巡捕按著脖子,強力地把他的腦袋往下壓。那青年卻死命地要仰起頭,把頭頸掙得通紅,鼓漲的青筋跳動著,似從靈魂里發出嘶吼:
「同胞們,市民們,醒醒吧,舊軍閥沒有消滅,新軍閥拔地而起……」
一個阿三狠抽他耳光,給他打出一嘴血沫,他更加掙扎得血脈賁張:
「我們還是殖民者的奴隸,韓領袖也與列強勾結,承認清末以來喪權辱國的條約……
「我們的關稅、經濟、司法,都還沒有真正獨立,你們以為的偉大領袖,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大盜。嗚……」
一個中國巡捕脫掉鞋,扯掉兩隻襪子,都往這青年嘴裡塞下。青年「嗚嗚」說不出話來,他的同伴卻唱起歌:
新舊軍閥勾結列強禍害中華,
一陣槍聲滿腔熱血為誰拋灑
為奴隸的炎黃兒女,為落難的華夏人家
……
被臭襪子堵住嘴的男青年,不知怎麼捅開那層臭布,與同伴慷慨悲憤地合唱起來:
熱血讓它盡情地灑,灑灑灑
志士心裡有怒花開,開開開
這悲烈的歌聲,是從心肺里嘶吼出來的。
但周圍不相干的看客,他們疑惑而茫然地看,像是來自異時空的電影看客。
兩個月前,在華界蘇見賢大姐家裡,她聽文理大學的羊覺鄞唱過這歌,但羊覺鄞當日沒唱完全,就被安奇峰打斷了。
眼前的歌唱者又被堵嘴,右邊那個男青年,嗚咽著從嘴裡頭,擠出零落的歌詞:「灼如烈火……徹底……地燒,燒燒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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