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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教具都擺在白梅住的屋子。

    夏天他們多在外頭上課,因為屋裡光線不夠理想,他們可以省不少電。

    最重要的教具,是一個支架子的方形黑板,刷了厚厚的黑漆,還能看到粗糙的木刺,完全沒有桌凳可言,學生看來是席地而坐的。

    外頭地面的黃沙上,還有學生留下的書寫痕跡,珍卿看見一個稚嫩的筆跡,寫著一個「恥」字。

    已經學到「恥」字,說明學生的程度不算低了。

    白梅說夜校學的最久的,已經學過快兩年,不過之前學生極少,稱不上是學校,現在夜校已有三十個學生。她們還給學校取名,想叫啟明夜校。

    珍卿微微訝異,跟她念的第一個學校同名,所以學校就像是啟明星吧。

    蘇大姐站在珍卿身帝,她眼睛黑黑的,裡面有一種憂鬱的沉著,看著院牆外蒼灰色的低天。

    蘇大姐這一會話還是少,還是白梅在跟珍卿說:

    「……原本無錢置紙筆,就讓學生拿樹枝在地上寫字,虧你送來的一百塊,找人做了黑木板,又從工地購得黃沙鋪地,還買了黑石板與白堊,風雨天在室內教學用……既是想給人免費掃盲,總想做得長久些……」

    吃醉酒的人也陸續起來了。

    朝氣蓬勃的年輕男女,在一起總有無窮的話來爭論,文理大學的羊覺鄞就說:

    「這麼好的時光,與其無謂爭論,不如我唱歌給你們聽吧!」

    其他人連忙拍手捧場,聽這羊覺鄞唱的是:

    新舊軍閥勾結列強禍害中華

    一陣槍聲滿腔熱血為誰拋灑

    為奴隸的炎黃兒女

    為落難的華夏人家

    ……

    熱血讓它盡情地灑,灑灑灑——

    從外頭回來的男學生安奇峰,過來止住羊覺鄞的歌聲,叫大家一起唱《大同歌》,一起唱才有氣勢。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

    蘇大姐看眼唱歌的人,抬頭看一看天,說像要下雨了,珍卿時候回家了。

    白梅笑著叫「貴客要走了」,蘇大姐無奈地看她,她很著急讓珍卿快點走。

    大家把珍卿送到巷口,才認識的男生羊覺鄞,笑嘻嘻往珍卿懷裡塞個布包,說:

    「今天承蒙杜小姐關照,讓我們飽食一頓美食,喏,禮尚往來,這是給你的回禮。」

    蘇大姐和安奇峰很意外,有點緊張地看那包袱。

    珍卿在謝公館待久了,作風有點西化,當面拆了禮物看:是一本藍皮的線裝書,上面標題是「朱子家訓」。

    她剛翻開一頁,還沒看盡一行字,卻被蘇大姐和安奇峰,四手並用地搶回書。

    蘇大姐笑罵羊覺鄞:

    「你真是昏頭,這是我要寄給弟弟的學習材料,怎麼倒把這個拿來了。……」

    羊覺鄞似要反駁什麼,安奇峰和蘇大姐沒叫他說。

    其他人也湊上來看,安奇峰紮起包布,往回跑說重新去拿禮物。

    大家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覷。

    見天上曛雲低聚,黃大光插嘴:「五小姐,要快行啊,雨說話就落了——」

    珍卿哪願收禮物,即叫黃大光快點走路。

    這幫人回到小院裡,安奇峰也趕忙告辭。

    他回去把羊覺鄞痛批一頓,說先唱那首《工農奮鬥歌》,又送局杜小姐要命東西,說不好會害死一群人。

    羊覺鄞很不服氣,說他聽過杜小姐的事,又讀過她寫的文章。

    這住洋房、吃巧克力的大小姐,願意走這麼遠的路程,到華界跟他們窮學生交往,足見她是可以爭取的人。

    那為什麼不爭取過來,大家同向一個崇高理想而奮鬥呢?

    ……

    蘇大姐也驚悸不定,讓珍卿見聞這些,不是她的本意。

    她近來涉世愈深,恩師失蹤後罹難,有意定婚的男朋友,也失蹤不知死活,這些讓她痛苦無措。

    珍卿對藍家人的寬恕和幫扶,讓她無限感激,也重拾信念和力量,所以想當面表達敬意謝意,也想讓她看到底層人的生活。

    可是不知輕重的羊覺鄞,差點壞事。

    人家衣食無憂的小姐,何苦使她染上塵埃?叫她安生念書,在她的地位上奉獻社會,不是更加有益嗎?

    白梅問給珍卿的什麼書。蘇見賢想最近形勢危險,叫白梅不要胡亂地說話做事,一定要謹慎地保護自己,最好跟安奇峰那幫男生保持距離。

    珍卿也是心神不寧。

    出了巷子,她未及細想書頁上內容,就見前後兩個男孩子,跟著她的車一路跑——他們衣衫破爛,沒有穿鞋子,像是尋常無家可歸的小乞丐。

    珍卿摸著她的錢包,見車子駛到寬敞路面,路上破衣爛衫的乞丐太多,她謹慎地收起善心。

    黃大光叫珍卿坐穩當,他要跑快一些了。

    這時珍卿回頭一看,玉河街跟出來的兩個小乞丐,竟然跪在街上,對著她車的方向連連磕頭。

    珍卿福至心靈,也許是搶她連環畫的藍家孩子。

    這樣一想,她更多的記憶復甦了。到蘇大姐家裡時,就有兩個小孩子一路跟著走,珍卿當時沒有在意,以為他們在看熱鬧。

    她驀然想起在杜家莊,陳家孩子守在門外等磕頭。她心裡沉甸甸的……

    適才羊覺鄞送她那本書,頭頁寫了這樣一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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