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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杜太爺聽說珍卿拜了個師父,非嚷著說要登門拜見一下,他說這是應有的禮數。
珍卿從遠德大菜館打電話,慕先生沒在中古文藝書館,他最近籌備聯合美術展覽,時常不在住處。
杜太爺還不會用電話,見孫女兒用得那麼溜巴。發現她每回走親訪友之前,總要撥弄那小玩意兒,跟人煞有介事地講一陣話。
他就跟珍卿小聲嘀咕,那泰利豐他想學學咋使,能行啵?
珍卿聽「泰利豐」仨字兒,還愣了一下神,想起來是電話的音譯,就跟杜太爺說:
「祖父,泰利豐如今叫電話啦,就是通過電線傳出信號,這兩頭電話機就能講話,所以叫成電話啦!祖父想學也能學,就是要先學認阿拉伯數字!看你願意不願意!」
杜太爺完全蒙圈:「啥啥伯……哪個伯伯……你哪還有個伯伯在海寧啊……」
明堂侄子稍微懂一點,就是一種外國數字。
珍卿和他輪番給老頭兒解釋,勉強把杜太爺講明白了。
杜太爺又小聲跟珍卿嘀咕,是不是每逢走親訪友,都得用這個泰利豐,先問人家時間便不便,這也太外道了吧?
明堂侄子倒覺得新奇:
「還是城裡人愛講究,咱們那鄉下地界兒,哪有泰利豐這洋玩意兒,有事抬腳就去了。還有那窮家兒的,去找人總趕飯點兒去,叫主人家煩死嘞……」
坐在前頭的陸三哥,聽珍卿一直在講鄉音。
世人總說禹州話最土,但從小五嘴裡說出來,這方言顯得倔頭倔腦的可愛啊。
杜太爺這大半天走過來,心裡覺得新鮮而惶恐。
他除卻前幾年去過江平,多少年沒在外頭走動,這活得都不上趟了啊,泰利豐都改叫電話啦
這車水馬龍的大都市,像個不知何時發怒的老虎,左瞧右瞧,總不如他居住多年的睢縣親切。
往中國藝術大學的半道上,那繡著黑邊的白雲,漸漸地變成了濃密的黑雲……
一陣陣悶雷在頭頂上響,這小閃電挺會烘托氣氛的。
杜太爺剛說,這老天爺憋著一場大雨,那腥熱的雨點子就撲落下來。
珍卿和陸三哥,趕緊把前後的車窗關上。
杜太爺莫名嘀咕:「大晴天說下雨就下雨,不是個好兆頭。」
珍卿有點不高興,但自小在祖父面前規矩,沒法當眾叫他不好看,所以啥也沒有說。
明堂侄子曉得應付場面,笑著打圓場說:「古有程門立雪,今有暴雨防賢,難得這雨這麼會趕時候。」
珍卿給面子地笑了笑,聽明堂侄子給杜太爺說,啥子叫做個「程門立雪」。
進入中國藝術大學時,天黑得像是入了夜。
雨勢已如傾泄的瀑布,這能見度低得不能再低。
徐師傅已放緩了車速,三哥先下車撐傘,叫珍卿他們一個個下車。
他們后座三人趕鴨子似的,腳步惶惶地跑到走廊上。
走下車到上台階的功夫,他們的鞋襪全都濕了,撐著傘衣服也濕了一大半。
看天井中潑天蓋地的雨勢,古人把這種雨想像天上破了洞,其實還挺貼切的。
車子碰巧停在頂樓出水口,那雨水就直往車頂傾注,三哥叫徐師傅把車子挪一下。
大家站在走廊上清理泥水,忽從前面樓梯口跑下一人,直接往正在挪動的車上撞,就那麼一下摔在雨地里。
杜太爺和明堂侄子都嚇到,趕緊從台階上往東走,想看看那撞倒的人怎麼樣。
三哥叫他們不要動,他跟徐師傅負責處置突發情況。
見那人好好地站起來,廊上三人都暗鬆一口氣,
珍卿拉著杜太爺站廊上,看那人被陸三哥扶起。
這時從樓梯口,走下來葉小哥和朱師姐,撐著傘看那撞車摔倒的人,態度看起來卻很漠然。
朱師姐看到珍卿高興,拉著她問:「這麼大的雨,你們怎麼還赤來?」
說著,她好奇地瞅杜太爺兩,珍卿收回目光解釋說:
「師姐,我祖父和侄子從鄉里來,祖父聽說慕先生教導辛苦,特意來拜見慕先生的。」
葉小哥也走下去,站在雨地裡頭,跟那被撞的人說著話。
朱師姐熱絡跟杜太爺他們問好,說慕先生一直在等客人,原來等的就是小師妹家的貴客。
折騰了大約六七分鐘,陸三哥過來告訴珍卿:雖說被撞的莫先生沒大礙,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把他送到醫院檢查,免得來日有什麼後患。
行事周密當然更好,只是叫三哥辛苦跑一趟。
這時慕先生也下樓來,叫給他當助教的另個學生——雷厲,和三哥他們同去醫院;務必要確定莫家謙先生無礙,再回來跟他講一聲。
直到三哥他們坐車走了,珍卿才曉得,剛才撞上車摔倒是莫家謙先生——那位畢業於巴黎大學,崇西醫貶中醫的莫先生。
慕先生和他的學生們,對這莫先生態度很怪,似是輕蔑而又冷漠,似乎還有一點戒備,但當著珍卿這撥客人沒多說。
慕先生常在工作室見客,見杜太爺是鄉下來的老丈,怕他理解不了美術工作者的狀態,就把客人帶到招待室奉茶。
慕先生因為待見珍卿,又聽她跟祖父相依為命,初見就非常尊重杜太爺。
他拿出最好的茶點招待客人,說話當自己長輩那麼敬重,跟杜太爺聊些家長里短,又問他坐船來海寧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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