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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也在餐廳忙活的胖媽,就撇著嘴說:「都說死人的臉不能看,偏要五小姐去看,這下被個沒好死的鬼纏上了……」
謝董事長他們都沉默。
金媽突然問謝董事長:
「太太,明珠小姐葬在哪兒,去給她燒點紙錢吧……」
謝董事長和二女、三子,對這個提議不大熱忱,好一會兒沒人說話兒。
胖媽也斗膽附和道:
「太太,昨天五小姐走著樓梯,裙帶子掛到欄杆上,差點栽一個大跟頭……五小姐走路穩當,自來沒有這樣的事……
「聽說錢二小姐死之前,衣裳破破爛爛的,她不定看上五小姐的衣裳了。我們給她燒點錢、燒點衣裳吧……」
吳二姐搖頭苦笑,陸三哥若有所思,謝董事長沖她們擺手:
「要燒就燒點吧,事情也不光彩,悄悄去燒,別大張旗鼓的!」
金媽和胖媽脆聲答應了。
珍卿自家明白自家事,她只是同情錢明珠,而且吳二姐也說過,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並非純然是她個人的錯。
她這兩天琢磨錢明珠,覺得她短暫的人生,具有典型的警誡意義,她想以錢明珠為原型,寫一個女孩為生存墮落的故事。
她一遍遍回想錢明珠的慘狀,想到她所受的酷刑,繼而感到這時代的可怖,最終把自己給嚇到了。
作為國家機器的代表,穿著軍裝的人,手段這麼殘暴不仁,珍卿由衷地感到戰慄心悸。
珍卿七點鐘下來吃早飯。
她連著三晚上做噩夢,難免人有點蔫搭搭的。
昨天該去藝大上慕先生的課,她因為精神不好也沒去。
但今天非要出門不可。
近些日子長水沿岸多雨,太古公司的船在海上航行,遭遇了至少兩次大暴風雨。
杜太爺他們的船遲了兩三天,今天得到確切消息終於要抵埠。
謝董事長有別的事,先走一步忙活她的事去了。
杜教授和珍卿、吳二姐和陸三哥,加上管家傭人,一共十幾號人,開了五輛黑色轎車,浩浩蕩蕩地往碼頭接杜太爺一行。
臨出門珍卿才發現,杜教授穿了一身白西裝,還騷里騷氣地穿著白色鏤空皮鞋——像是給哪家弔喪的打扮。
俗語話「要想俏,一身孝」,杜教授那俊俏的小白臉,此時看著更加欺霜賽雪了。
珍卿一隻腳踏上車又挪下來,眉毛皺得像黃土高坡的溝壑:「爸爸,你這西裝,要不要換一下?」
杜教授也剛要坐上車,聞言低頭看自家衣服,然後若有所悟,卻笑得一臉明朗說:
「珍卿,你祖父總要習慣的……我這一身是高級定製,用的最貴的羊毛面料,花了快半月的薪水,去參加宴會典禮才穿呢!唉,多少年沒見你祖父,我此番算極盡鄭重了……」
說著,杜教授有些唏噓迷惘,看著滾著輕雷的天空,莫名出了一會兒神才上車。
杜教授堅持這麼說,珍卿不可能再說什麼。
洋派紳士愛穿白西裝的很多,按理說是該杜太爺早點適應。
伴隨著天邊的陣陣悶雷,一大早天就黑沉下來了。
車子才走了一程路,雨就嘩啦啦地下起來。
珍卿擔心地問三哥:「雨下得這麼大,船還能靠岸嗎?」
三哥笑笑說:「雨大風不大,風不大浪也不會太大,還是能靠岸的。」
謝董事長沒親自來,一則是她確實有事,不能在碼頭這麼空等,二則她還要到東方飯店,把給杜太爺一行的接風宴準備好。
吳二姐可是推了很多事,要看杜太爺的廬山真面目。
車子駛到碼頭的時候,雨勢已如傾泄的瀑布。
煙雨激盪,使視野里一片茫茫,花草樹木、樓房船舶,盡皆籠入斑駁的雨幕。
阿永下車去問了一下,回來跟陸三哥他們說,杜太爺他們坐的英國貨輪,保守估計還有一個鐘頭才到港口。
珍卿心裡還是擔心,下車站在雨傘底下,看眼前那浩渺的江面。
果如三哥所說,江面上雖是水波動盪,好在波浪並不多麼高。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聽著嘩啦啦的雨聲,還有簌簌的波浪聲。
陸三哥也從車上下來,和她一塊靜靜地站著。
杜遠堂兩口子也來接人——一面是為接輩分高的杜太爺,另一面也是接他二哥杜明堂。
杜明堂和楊家二表伯,此番一同陪送杜太爺來海寧。
杜遠堂兩口子,低頭哈腰地過來,跟珍卿和三哥說些話。
但雨聲太大,說話費勁,後來他們就干站著不說話了。
陸三哥見珍卿鞋襪濕了,還是拉著她先回到車裡坐等。
外面是單調的落雨聲,吳二姐問珍卿的心情。珍卿自我體察一下,覺得很平靜,並沒有特別的激動。
杜太爺是她的親人,並非她崇拜喜愛的人,想想真不覺得多激動。
她跟杜太爺在一塊,生活了有十二年,他的缺點她能忍受,他的優點她也明白。
杜太爺從北方的鄉下,來到霓虹綠影的大都市,會感受到非一般的文化衝擊。珍卿覺得應該還能應付。
沒有過多的期待,也沒有太大的意外,所以心情是淡淡的喜悅,平常的鎮定。
珍卿打了一個哈欠,三哥看一看時間,叫珍卿靠著他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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