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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韓師兄跟珍卿解釋說:「我倒聽師父說過,說鄭先生身有銳氣,又有鈍氣,是個身負偉器、能驚天動地之人……」
鄭老先生連忙苦笑擺手,說他的一生快到頭了,銳氣、鈍氣、偉器,都不足論了,說出來是貽笑大方。
珍卿感冒還沒有好全,寫了這一會兒字,其實又有點不舒服。
不過,老鄭和小韓大約都是直男,一點沒看出來她不舒服。
在鄭老這樣的老前輩面前,犯不著為點小不舒服,表現得很虛弱很矯情。
所以珍卿啥也不說了,又給鄭老寫了四幅字。
給鄭老先生寫完之後,韓師兄也是賊不走空,叫珍卿幫他寫幾個斗方和屏條。
珍卿還在睢縣的時候,韓師兄有時寄點玩物畫冊給她。
此番初見韓師兄,自然是有求必應的。
晚宴在洗塵樓開宴,謝董事長、杜教授,還有他們的五個兒女,都在席間陪客。
鄭余周老先生,得了珍卿二十幅字,一反為人師表的穩重,席間對珍卿讚不絕口。
他說珍卿這一手妙筆,是自幼沉澱下來的深功夫,結構布局,運筆點畫,可見其用心之苦,功夫之深。他這個荒廢多年的老朽,著實是自愧不如了。
古以錦先生也熱情附和,說他們社內同仁也議論,說杜小姐對古文經典,涉獵也著實廣泛。
這一點,從《葫蘆七子》的情節設計,就可見一斑了:
像神瀵之泉的典故,是出自《列子》的;
黃帝失玄珠的典故,又是出自《莊子》;
還有燭陰是出自《山海經》里的人物……
那《寧報》的肖如山先生,更向謝董事長和杜教授,誇讚珍卿說「謝家寶樹生庭階,青驄俊騎馳千里」,讚揚杜爸和後媽教導有方,杜小姐必能成家成名,大放異彩。
珍卿感冒還未痊癒,這一會兒室內有風扇,穿得厚也覺得頭有點犯暈。
所以因病不適的她,表情確實乏善可陳,在眾人眼裡倒像是寵遇不驚了。
她這「喜怒不驚」的坦然態度,又引來人們瘋狂誇讚,珍卿禮貌地跟人們客套著,真不習慣被人這麼浪夸。
她從小受的是棍棒教育,匡先生和李師父也喜愛她,但是當面誇獎都是點到為止的,倒是跟別人誇她比較多。
還真別說,再淡泊明志的人,被人這麼交口稱讚,感覺骨頭都要輕幾兩。
陸三哥給珍卿,弄了點南瓜粥吃。
珍卿聽大家一痛狂夸,感覺舌頭都輕佻了幾分,有點不想聽使喚似的。
陸三哥看她心不在焉,嘴上沾的飯跡太出格,就遞給她一塊餐巾,示意她好好擦擦嘴。
同在席中的□□姐,提了一個特別的問題:「你掙那麼多錢,以後打算怎麼花銷呢?都當成嫁妝嗎?」
就見一桌子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珍卿。
珍卿的腦海裡面,思緒晃蕩沉浮著,感冒讓她失去緊繃感,她很自然地說出肺腑之言:
「我原想買一棟房子,把祖父接到身邊來住。」
說著她驀然低下頭,掩飾了一點鼻音,然後抬起頭又繼續說:
「我少小時候在家鄉,與祖父相依為命,蒙諸親友恩養善待,還被眾師長諄諄教誨。
「便不能湧泉相報,力所能力之處,也當回報一二。這些都要花錢的&」
這樣不同尋常的幾句話,當事人長久在心裡記念,說出來覺得是稀疏平常的。
但聽到眾人的耳朵里,卻因駭異而忍不住默然。
剛才還人語沸騰的席面上,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就聽鄭老先生問她:「這些事,不該你父親來做嗎?」
然後就是一陣聲音空白,一分鐘內沒人講話,還是謝董事長趕緊說話:
「是我們做兒子、兒媳的,行事散漫,沒了規矩,倒讓小妹替我們擔了責任。」
□□姐看著珍卿,一向心性淺薄的她,忽然受到一種震動,她心裡起了一陣陣戰慄。
她還不明白,她今日從小五的事跡中,獲得了什麼影響人生的感悟。
但她清醒地意識到,與小五的生活態度相比,她整天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日子過得太稀里糊塗了。
吳大哥和吳二姐,也頗覺受到洗禮似的,一時間無話可說,默默地消化著一些東西。
陸三哥不由自主地,在這個場合,摸了摸珍卿的腦袋。
原來她日復一日的努力,是為了堅守心中可貴的道德感。
忽聽見《寧報》的肖先生,拿著帕子出來擦淚,感喟不已地說道:
「我見世間少年人,皆自詡為朝陽春草,盛氣非常地往前沖奔。
「他們將昏昏老邁之人,說成灰心怯懦的毒瘤,恨不得消滅之而後快。
「我今日見杜小姐之面,才知世上的少年人,還有像杜小姐這般,不但不以己身為障,衝破性別的藩籬,銳意進取,生氣勃勃。
「而且對老邁渾噩的一輩,也抱以寬容體諒之意,如此兼容並包之大胸懷,我在少年人中,所僅見矣。」
他一行哭一行說,忽然當著眾人之面,許諾道:
「我肖某人當著眾位的面,來表達我的意思。
「杜小姐欲置房產,以奉養祖父,我代表《寧報》許諾,可以預付杜小姐部分版稅,以充其購房之資。若還不夠,我個人願掏荷包,幫杜小姐補齊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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