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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去打探消息的金媽回來說, 那些收捐的人不像巡捕房的,都穿著老百姓的尋常衣裳。
他們嚷著封管家給錢太少, 說是看不起他們, 現在正鬧騰呢, 這一會兒租界巡捕房來了人, 正跟收捐的那幫二流子分說呢。
珍卿心裡納悶得很, 除了市政部門和巡捕房,誰還有資格在租界這麼囂張地收捐呢?
她覺得這熱鬧該看一看。
她直接從南邊廊子穿過去,拐到東南的廊角那裡, 然後就沒有再向北面走,就坐在角落的欄杆下,看他們樓前面對峙的情形。
就在前院的西式涼亭裡頭, 有六個松松垮垮的男子, 打頭那個正歪眉斜眼地嬉笑著說:
「……這海寧城上下七十二座庵廟, 共坐著一百四十四尊菩薩,這謝公館的錢財底細, 能瞞過哪一座真佛?」
說著把手裡的一根銀元, 隨手拋到身後屬下那,抽著香菸虛著眼, 輕飄飄對陪笑的封管家說:
「你們謝公館打發叫花子呢?」
那西洋亭子外面, 還有十來個穿制服的人, 手裡都握著警棍跟收捐的人對峙。
站在最前面的應該是領頭, 看他的制服大約是個警長、探長之類。
就見那警長站於亭階下, 比那些收捐的人矮一頭, 倒也一點不怯場,聲音里還帶著笑似的:
「不知足下來謝公館,是奉了哪位菩薩的法旨,略照個眼兒點個醒兒,謝公館的諸位老少,曉得是哪位得道的神佛,也好年年燒香,月月供饗啊?」
松松垮垮的收捐人們,倒嘎嘎地相視嬉笑起來,打頭那人吐了一口痰,桀桀地冷笑著:
「我們可不是泥做的土地爺,正經是佛祖座下金身羅漢,佛爺爺保了你們十年太平,現在派遣我們來收血食來了,你們倒不認得真佛了,是想嘗嘗銅豆子的滋味嗎……」
他那區區的五個手下,和他一樣態度猖囂,這幫收捐的浪痞子嘴裡不乾不淨的,先與巡捕們發生肢體衝突。
珍卿看得也是心驚,這兩幫人似乎都不好惹,只要落一點火星子進去,他們似乎就能火拼起來了。
金媽和胖媽這時過來,一左一右地夾著珍卿,從南邊廊門裡邊進到客廳,讓胖媽帶著珍卿上樓,一直待在房裡別出來。
晚上珍卿聽三哥他們說,這回來收捐的六個人,是海寧原護軍府吳大帥麾下的人。
珍卿看報紙知道時事,任十年海寧護軍使的吳大帥,現在歸了應天政府的領袖節制。
之前禹州何、孔兩帥亂戰,吳大師受應天政府差派,率十萬大軍抄了孔督軍的後路。
結果孔督軍麾下部隊,在腹背受敵的不利處境下,反倒是破釜沉舟戰力驚人,把吳大帥部打得落花流水。
吳大帥在徽州吃了敗仗,不在海寧又不能節制屬下。
原海寧護軍府的留守兵士們,最近行為頗是放誕猖狂。
小報上總報導他們的醜聞,在風月場合爭風吃醋鬧出人命,這司空見慣的事。
更引人義憤的是,他們竟有兵士私闖民宅,姦污毫無反抗之力的貧民婦女……
這幫人來謝公館收捐,獅子大開口要收一千元軍事捐。
一千塊錢的軍事捐,在後世有近二十萬,謝公館當然不能做冤大頭。
大約封管家錢塞得夠,後來巡捕房的人也硬氣,直接跟他們放狠話亮槍了。
這幫丘/八氣焰被壓下一些,最後封管家塞了四百塊,另送了兩箱子好煙好酒。
那些松松垮垮的兵士,又在謝公館夾纏一會兒,就搬扛著封管家給的錢物,大搖大擺地走了。
珍卿聽胖媽說才曉得,原來吳大哥已趕回來,他是從偏門悄悄回來的。
但吳大哥一直沒有露面。由著封管家和巡捕房的人,先在前頭招架一下,除非迫不得已的時候,他才會親自出面干預。
這一回算是破財消災,但對謝公館來說很屈辱。
這幫匪兵跟租界的收捐人比,幾乎是明火執仗地來了。
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
沒想到這幫子草頭王,連炙手可熱的謝公館也不放在眼裡。
外面的平頭百姓和小商戶,動輒被他們逼到破家滅門,也是可以想見的了。
吳大帥吃相這麼難看,莫非是在撈錢留後路?
不過這幫丘/八態度雖囂張,但還不敢公然亮明身份,因為這裡畢竟是租界,治安還是歸巡捕房管的。
若巡捕房有意整治他們,完全可以依照租界法律,把這幫上門勒索的丘八,扣押在租界之內。
但巡捕房的人並沒有這樣做,顯然對吳大帥還有顧忌。
晚飯之後,謝董事長把大兒、二女、三子,都叫到她書房去說話。
討論的就是軍事捐的事。
損失幾百塊錢是小事,但這個惡劣風氣不能放任。若不然,謝公館就沒有寧日了。
陸三哥覺得穩妥為當:「吳大帥麾下,之所以這麼猖狂,這是因為形勢不利,吳大帥有退隱之心,才會如此放肆搜刮,末路之路不能強逼,不妨先到應天政府告狀,面上的事先忍不忍……」
吳大哥神情冷冷地,說:
「吳大帥的侄子吳大癩子,派了幾個兵痞子到我公事房,暗示說要預收十年的兵差捐,要我花仙子公司與給他二十萬。
「這種貪得無厭的惡犬,你越是吞聲忍氣,他就越得寸進尺。我們堂堂的謝公館,被一幫喪家之犬,嚇得惶惶不能終日,豈不成了同界的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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