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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這個半封閉的空里,一共只站著三個人,她、荀學姐、施先生。
珍卿拿著三張稿紙,是《我啟明的先生們》。她面前一個民國的麥克風。
簾幕外主持人在說話:「……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請卜語姿小姐,為我們朗誦——《我啟明的先生們》。
珍卿眼前的紫絨簾幕,稍稍拉開了一條縫隙,
左前方的鋼琴凳上,坐著她的鋼琴老師密斯楊,密斯揚給她比個「好」的姿勢。
珍卿深深地咽一口唾沫,拉開縫的簾幕很快關上,但她也看清了下面烏央烏央的觀眾,真是烏央烏央的一片人啊。
培英女校的全體師生,還有不少師生的親友來了;培英男校的全體師生,還有不少師生的親友來了。
能容納六百人的大禮堂,不但所有座位坐滿了,兩側和後位還站滿了人——這禮堂差不多有一千人。
荀淑卿學姐以為珍卿緊張,無聲地打手勢給她鼓勁兒。
施先生也沒告訴他,他們給她攢這麼大個局,還叫她念自己的文章賣慘。
雖然她寫文章本為賣慘,但又沒多少人認得她,她在二維世界賣慘也就賣了;可是當著一千多人賣慘,真是又羞恥又悲憤。
然而是騾子總要叫兩聲,簾低婉清緩的琴聲響起來,她懷著彆扭複雜的心情,開始念自己的文章:
我從小受的家庭教育,私塾教育對我影響很小,入新式學堂是在十三歲。
新式學堂的入學考試,在那一年的三月初。
我在表姐的喜宴上……
珍卿念著認真寫的東西,漸漸就聲情並茂起來。
但她才念到「吃壞肚子」,就聽到巨大的抽泣聲,給珍卿嚇得猛一頓,這還沒念到淚點呢,是不是有人找了淚托啊。
珍卿驚訝並腹腓,但嘴上功夫並沒停下。當她用低沉而恍然的語調念:
但我卻一瞬間明白了,「經費」這個奇怪的詞,竟也可掌控智者和勇者的喜怒哀樂。
簾外忽響起密集的掌聲,經久不息地響著。
珍卿默默地聽一會兒,覺得這些掌聲,像坦然而有安撫性的雨點,讓人感到無言的鼓舞……
從「我為跛了腿的張庶長哭,我為嘔了血的梁校長哭,……」
珍卿不覺間喉間發緊,但還是往前推進著語言。
即便淚花模糊了視線,她的朗誦也無遲疑,就這樣深沉地激昂地念著:
我愛我啟明的先生們,愛他們的先知先覺,愛他們的無怨無悔,愛他們青春的面龐,愛他們滄桑的目光……
可我要四萬萬人吶喊,當你看見漆黑的深夜裡,看見提著青燈在林木里漫遊,試圖以微弱之光,照亮這無盡黑暗的生物……
請你愛惜它玲瓏的青燈,愛惜他們薄弱的身軀,更愛惜它們灼熱的靈魂……
等到全文念完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沒忍住,又一次淚流滿面,淚滴打濕了她的稿紙……
她聽到寬大嚴密的簾幕外面,響起了潮水般的熱烈掌聲,經久不息地傳向耳中。
珍卿還是沒從簾幕中出去,她站在麥克風前給觀眾鞠躬
她克制一下哭意,湊到麥克風前面,用略喑啞的聲音說:
「謝謝各位,我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只有極少數人能聽見…此刻,我為我的母校慶幸,這麼多高尚之士聽到我……感謝大愛,我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聽到不少人對珍卿喊:「別哭了,我給你捐一萬。叫啟明學校請我做校董,年年給你籌足經費,再不用哭天抹淚兒的……」
外面還有不少人在叫價,就像拍賣會競拍的情景,珍卿發自肺腑地說一句:
「多謝大家慷慨解囊,我代啟明學校所收善款,現已轉由遠東圖書館總經理鄒大成先生經辦,若欲向啟明學生捐款,請向遠東圖書館尋鄒大成先生辦理……
「我跟啟明的先生們溝通,在此代傳他們的呼籲,啟明學校經費短缺情況,現已大為緩解。
「在車水馬龍的海寧以外,許多偏遠貧困的市縣村鎮,有更多被因經費被扼住命運的學校,若各位義人更欲解囊相助,這是全天者的幸甚之事,感謝大家。
簾外有人詫異地喊:「你的母校總要長辦,難道還有把錢往外推的嗎?」
很多人附和此人疑問,有人懷疑她過分善忍,是在以退為進地博同情,其實想要更多的人出錢。
珍卿就再解釋一句:
「我是啟明教出的學生,自然知道先生們的心性,我們只需一碗水活命,不需一湖水干看著。
「再說了,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珍卿話音不由頓住了,她思想倒是沒有滑坡,但剛才情緒太過激動,她嘴皮子有點滑坡了。
施先生驚訝又好笑,然後提醒她快走出去
外面有人重複她的話:「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有人大聲拍手喝彩吹口哨,說不愧是梁士茵的學生……
然後外面人們喧譁起來,還有不少人亂嚷著,說要見「卜小姐」廬山真面。
主持人嚷著肅靜,但場面明顯有點失控了。
施先生的荀學姐,一左一右地趕緊帶珍卿走。
在熱烈的歡呼喝彩和掌聲,頭腦發熱地走下了舞台……
盪氣迴腸的講演過後,珍卿直接從側門出培英,施先生一路拉珍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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