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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與此同時的禹州,省城聖瑪麗亞醫院
梁士茵校長的侄子——在煤礦做工程師的梁君,神情略微有點凝重,來到叔叔的病房前,說:
「二叔,我聽那些記者的口風,說您一位學生,聽說啟明學校維持艱難,在《十字街心》雜誌上,發了篇文章講啟明的事,說海寧的人很受震動,想深入了解您辦校的事……」
虛弱躺著的梁校長,聽得茫然無頭緒,趕忙叫侄子念一念文章。
梁君是沒有文藝細胞的理科生,就平平地念讀起來:
「……
梁士茵校長形容清癯,他細短的脖子,總是微微向前勾著。
仿佛他勁後壓著什麼重物,讓他無法暢如地豎起脖子。
然而壓著他脖子的一層重物,盧教務長看見了,張庶務長看見了,梅先生看見了,史先生看見了……在我們學生眼裡,卻似乎總是透明的……
梁士茵校長的眼眸,像是集合了思慮和愁緒的淵藪。
我想,誰若是跌進這深沉的淵藪里,恐怕不容易爬起來的——只為他實在太深了。
然這沉深的淵藪之光,每看見我們學生時,就「長煙一空,清和景明」,瀲灩清波千萬里。
他看見我就笑眯眯地,詳問我的功課如何……但我在校園鮮少遇見他
……
我聽見梁校長嘔了血,仿佛是我父親嘔了血。
我想他如今嘔下的鮮血里,總有那麼一滴,定是往年為我操勞,而到今日終於湧出的
……
我愛我啟明的先生們,愛他們的先知先覺,愛他們的無怨無悔,愛他們青春的面龐,愛他們滄桑的目光……
可我要向四萬萬人吶喊:
當你看見漆黑的深夜裡,看見提著青燈在林木里漫遊,試圖以微弱之光,照亮這無盡黑暗的生物……
請你愛惜它玲瓏的青燈,愛惜它薄弱的身軀,更愛惜它們灼熱的靈魂……
梁君平平地念到最後,也不覺間哽咽。
這樣一篇文章,是對教育者最大的褒獎和回報。
梁君沉定一下情緒,感覺二叔格外沉默,抬頭驚見他早已淚流滿面。
梁校長抬起手又壓下,抬起手又壓下,而後淚眼婆娑地連贊三個「好!」
梁君好奇地問二叔:「您曉得是哪個學生嗎?」
梁校長撐著要坐起,梁君連忙幫他豎枕頭,疑慮地說:「二叔,洋大夫說了,你胃不能受壓迫,還是躺著安心些。」
梁校長奪過他手中的雜誌,直接拿病服的袖子揩了淚,樂呵呵地自言自語:
「我准曉得是誰作的,這妮兒寫的詩文,我經常拿來看……」
梁君訝異地問:「原來是女學生……」緊接著又了悟地說,「也對啊,她總是寫到哭,女孩子多愁善感嘛!……」
梁校長沒有搭理他,顧自翻著那份雜誌看。
梁君聽見有人敲門,他直接開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梁君領了個一位中年男子進來。
楊叔駿熱情地笑著,上來跟梁校長握著手,寒暄數語直入正題。
楊叔駿從衣袋裡頭,掏出一張銀行匯票,笑呵呵地雙手奉上:「梁先生,您猜猜,這是誰讓我轉呈給您的?」
梁校長默默地看一陣,忽然仰頭大樂起來:「既然是你親自來,我一猜便知是她,我才讀了她一篇文章……多少年哭都哭不出,今日曉得有學生愛先生,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場……」
梁校長指著那篇文章,把雜誌遞給楊叔駿看。
楊叔駿看完之後,嘖嘖地唏噓說:「這是我那表侄女——」
梁校長喟然長嘆:
「當日,有人說令侄女少言寡語,太過內向,我就不以為然。
「《荀子》中雲,言而當,知也;默而當,亦知也。
「杜同學天資疑慧,胸有成竹,卻能持身以靜,不當言則不言,當言時義無反顧……
「楊老弟,我梁士茵敢跟你斷言,令侄女早晚名聲大噪,有朝一日,必是國家棟樑,家族榮耀……
「話說回來,得天下英材而教之,亦是我梁某人的榮耀……」
楊叔駿作為三表叔,本來想假意謙虛一下,可他本人未嘗不是這樣想。
可他又猛然覺得後怕,慎重地跟梁校長說:
「先生恕我冒昧,常言道,花開早,謝必早,。侄女小小年紀,若蒙世人太多厚望,舉動太過引人關注,於她成長並非有利吧……」
梁士茵校長頷首贊同,思慮一番說道:
「我兄言之有理,盛名太過並非好事,我托海寧的朋友經管此事,讓杜同學及早退步抽身,以後還是專心學業為好……」
正說著又有人敲門,梁君還沒有走出去,就見盧教務長風塵僕僕地來了。
盧教務長一進來,立刻把珍卿發的電報,一封封地給梁士茵校長看,楊叔駿和梁君也一同看。
說到最後,梁校長沉著地說:
「純庵,我找一個可靠朋友幫忙,此事你親自去海寧,你們務必把此事辦得漂亮些。記住,杜同學年紀尚小,不要讓她承受太多壓力風險……」
其實,楊叔駿也有疑問:「梁先生,啟明學校的經費,果真窘迫如此嗎?」
梁校長和盧教務長,不約而同地嘆息苦笑。
盧教務長跟楊叔駿是朋友,倒也無意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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