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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而同時面檔門外頭,走過三五個拿小旗兒的女學生,珍卿看見以後,有點心不在焉。
陸三哥鬆了口氣,笑著問珍卿:「你下午還想去嗎?」
之前,三哥沒跟她聊這話題,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想聊。
珍卿察言觀色,覺得三哥雖未明說,但他自有他的態度。
她嘴唇抿抿問三哥:「你是不是,也不想我去?」
陸浩雲倜儻一笑,笑容里溫度驟降,他合上手反問她:「我若說不想你去,你就不去了嗎?」
珍卿有點食不下咽,她低著頭默了一陣,勉強解釋:
「下午大概不會去了,我們說好要開會。——不過,不太有大危險的,我們是和平示/威,和平請願,為的是婦女界的事,不至於——」
陸三哥見她還在僥倖,笑容淡了下來,但他儘量保持和煦的態度:「剛才在東林路,你差點摔破頭了!」
珍卿為難地低下頭,沉默地對著手指,忽覺頭頂蓋了一隻手,三哥肅然地看著她:
「我曉得,此事的起源,源於你想為同學出頭,你不好中途退出來。
「但這種無序的活動,有不可逆料的危險,你不能總抱著僥倖心理。我也不能放心。」
珍卿摸摸額頭說:「我若是退出來,我就不好做人了。」
陸三哥神情淡定,重重按她腦袋一下,低沉地說:
「我來給你解決,好不好?我認識應天的不少立法委員,他們能幫忙遞一下提案,就提你們的婚姻自由問題。
「你們在海寧的學生,不必再以身犯險,到處示威請願,就在報紙上大做文章——這樣大家都放心。
「小妹,六·三政變流血太多,現在想來還覺驚心,你們遇事不可行險,務必要慎之又慎。」
珍卿一瞬間百感交集,她握住三哥放她頭頂的手,說:
「三哥,你為了我著想,我也要為你著想,不能讓當局覺得你是同情學生運/動的人,你是一個商人,這樣會被人盯上的。」
珍卿思忖一番說:
「其實這回聲勢鬧得大,我爸爸也聯合了很多人。
「學界、教育界的人,都加入討論婚姻自由問題。更把這個議題,擴大到對婦女解放問題的討論。
「剛才在東林路遇險,我也很後怕,想必其他同學亦有此感。
「我們倒不如,從學術學界的角度,擴大此事的影響。
「這一回,爸爸的朋友孫教授,發了許多關於婦女解放的文章。
「我們早有想法,請他到學校演講,這倒是轉變鬥爭方式很好的切入點……」
她決定轉變運作的方式,陸浩雲按理該感到高興。
但只是半個月沒有見,珍卿的思考方式,還有她說話的習慣,讓陸浩雲深感不安。
她與思想進步的青年學生,走得實在太近了,長此以往,恐怕受他們的影響會更大
陸浩雲的腦海里,驀然現出六·三那一日,馬路旁邊屍體枕藉的景象,那堆屍體裡就有女學生的,女學生穿的,就是這種藍布衫子!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在胸腔中戰慄個不停。
他不敢想像那樣的景象,他也不該設想那種景象。
珍卿不知道,在她認真吃麵的時候,陸三哥已下定決心:必須想方設法地,讓她跟進取派的學生,保持一定距離。
陸浩雲首先想到的主意是,沒事就帶珍卿出去遊玩寫生。
最近皓山風景大熱,就屬文人騷客最愛去。這事可以找個機會提一提。
還有一個辦法,可以降低她頭腦中的溫度。不過也要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
他們吃完了面,從面檔子裡出來。
珍卿找地方打電話,確定他們五點鐘,會在麥特林路的《新女性報》開會。
現在還不到一點鐘。
七月里萬物瘋長,坐在汽車裡面,景物還是有點看頭的。
只是一到晴天,路上灰塵就大,氣溫也高得很。珍卿出了一身的黏汗,再兜上一身一臉的灰,她現在特別想洗個澡。
徐師傅突然問陸三哥:「陸先生,給杜小姐帶的東西,還在晉州路放著呢!」
珍卿自然問帶的什麼。
陸三哥說他與人合辦的中新絲綢廠,產了許多時新的夏裝料子,帶了不少回來給大家。
專門給珍卿的東西,就是從粵州來的顏料,國畫用的、西畫用的都有,看珍卿到時候用不用得上。
顏料珍卿就很喜歡了,讓禮物讓人喜出望外。
陸三哥順勢勸珍卿:
「五點鐘你還要去麥特林路,我看你不要來回顛簸,到晉州路沖個涼睡個午覺,昨上我陪你一道到麥特林路開會,開完會,我們順道回謝公館。」
珍卿想一想很有理,那就聽三哥的了。
等到了晉州路的花園洋房,三哥先把買的各種顏料,打開給珍卿看一看。
珍卿近來接觸西洋畫料多,西料她看一看就放在一邊。
倒是國畫顏料貴而稀少,她身邊帶的用了不少,一直沒能補充上來。
知了在樹上瘋狂地叫嚷,蜜蜂在花盆裡沉醉地嗡哦。
屋子裡反倒被襯很安靜。
四腳凳上放了一盆冰,電風扇在冰盆後面吹起涼風。
珍卿蹲在客廳的中間,擺弄著那些國畫顏料,有的看一看顏色,有的聞一聞氣味,有的會摩挲一下,一副沉著老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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