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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有一個人,在珍卿身旁翻著畫報,一時看得眉飛色舞,一時又急得直握拳,口裡一時哎呦一時嘿,一時又激動地念念有詞:
「這該死的裂地妖鬼,紅娃歷盡千辛萬苦,馬上就要到得石山,取得燭陰之目。竟然被裂地驚雷術,投到萬丈深淵去了,該死該死,真是該死,這可怎麼辦呢……」
說著他趕緊向後翻看,還一邊翻看一邊念叨。
這人不覺間把連載看完,一看完急得直跺腳:
「歹命歹命,怎麼偏偏斷在這裡,這是存心讓我,一個禮拜寢食不安!」
說著還是沒奈何地跺腳,絮絮叨叨地走上馬路坐上車。
周圍和這人一樣痴迷的,那是觸目皆是!
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看來是結伴來買畫報的,聽其中一個小伙子說:
「我從現在開始,絕對忍住不看。我要等到本月四期完結,攢夠了一整集的內容,我再一次過足癮,這樣才看得比較快慰。」
他的小夥計羨慕地說:
「可是我忍不住的。我每次買兩份畫報,看完以後裁剪下來,收集成一本冊子,用影紙蒙在上面,拿鉛筆描著畫,這也挺有樂趣的。」
原先的忍耐派的少年,一時聽得雙眼大亮,肯定是受了啟發,他也興奮地說:「我回去也試一試去。」
諸如這種熱情的議論,珍卿聽了有幾路人了。
想當年她追連載小說,急得抓耳撓腮的,恨不得跳進作者存稿箱裡。
再想當年她在杜家莊,一點沒有別的娛樂,也拿竹紙蒙在畫冊上,描畫那麼糙的《點石齋叢畫》,現在也輪到別人來描她的畫了。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現在的《葫蘆七子》,連載到第二集 《燭陰之目》。
《燭陰之目》講的是紅葫蘆大姐先出世,但是人間被黑暗遮蔽,人們長久在黑暗中惶恐度日。
大姐紅娃受了女媧娘娘暗示,先要去找到燭陰之目,照亮被南海鬼姑遮蔽的人間。
珍卿給兩顆燭陰之目,都取了有暗示性的名字,一個叫可啟智,一個方照行。
這倆名字看似無厘頭,其實暗示的意思是,用科學來啟發智慧,順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不過,人們都顧著看情節故事,恐怕沒興趣多思索此間深意。
珍卿暗搓搓看會兒熱鬧,獲得了微妙的滿足感。
等再次坐到電車的時候,有不只一個人,在討論《葫蘆七子》。
而且有兩個女生,在看《十字街頭》的月刊,而且正在討論珍卿的《一間屋子》。
好吧,她在文章書畫方面,如今算是小放異彩了。
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她也許還真能少年成名呢。
珍卿買了二十份小報,打算回到謝公館再看。
結果回去先被杜教授說一頓。
他說現在時局看似安穩,但海寧的治安亂得很:街頭常有癟三調戲婦女,打架滋事也屢見不鮮,還有人口莫名失蹤。
杜教授嚴囑珍卿,以後出門一定要帶人的。
有道理的話,珍卿自然會聽的,她認真地應了杜教授。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她。今天家裡的汽車和黃包車,都叫人占用了嘛,她又著急出門去。
後半天珍卿專心看小報,一個叫《追風尋月》的小報,引起了她的強烈重視。
這《追風尋月》是日報,上面連載著一個小說,叫《江平春事》。
《江平春事》,講的是十八年以前,江平大戶的一位水公子,戀上一個唱青衣的名角兒——一個叫葛蘭香的美人兒。
水公子愛這蘭香,簡直愛得神魂顛倒,不惜跟髮妻原配分道揚鑣。
這《江平春事》現已連載到,人到中年的水先生,帶著妻子和三個兒女,跑到海寧來做點小生意,定住在愛神路的一棟洋樓里。
水先生的老婆葛蘭香女士,孩子們上學堂以後,他先生也去上班了。
她整日在家裡沒有事干,常到同一個里弄的梅太太家,跟那一幫闊太太們打麻將。
這《江平春事》的文筆,真是太俚俗香艷了。
珍卿買到的這一期,特意借一位地磚商人的眼,寫到水太太蘭香那半老徐娘的風姿:
蘭香的丈夫家世體面,也捨得給她花費脂粉錢。
她嫵媚的鵝蛋臉兒上,上著濃艷的妝,雪白的一截脖子裡,一條赤金色的項鍊,在頭頂強光的照射下,閃著赤花花的艷光。
那位地磚商人崔先生,本說是來看崔太太打牌的。
他卻並不用心看他太太的牌,而是一直看蘭香背後牆上的花鳥繡屏。
他連繡屏其實也不用心看,他生著細紋的桃花眼,總不老實地去偷看蘭香。
梅太太家裡的麻將桌布,新近換成灰白藍格子的嗶嘰綢,蘭香叫崔先生那賊出出的眼,看得出了一身細毛汗。
她心煩意亂地摸了一張牌,隨意往牌陣上一碼,那隻牌卻從嗶嘰綢布桌上,翻著軲轆滾地了上。
蘭香下意識彎腰去撿,她極大地彎下上身,她胸前聳屹的丘壑,在她陰丹士林的夏旗袍里,渾似受了驚似的……
蘭香深深地喘著氣,撿了麻將直起身來,迎頭見那崔先生熱辣辣的眼,不由得臉紅至頸了。
崔先生身前的崔太太,還說水太太何必自己撿牌,掙得臉紅脖子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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