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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而錢姑媽現在又以為,自己得了絕症,所以精神都有點失常了。
可是,三哥也覺得冤枉呢……
珍卿看著桌上的紙筆,忽想到施先生布置的作文題——一間屋子。
她想:像錢姑媽這樣的舊式婦女,她們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就是那一間窄巴巴的屋子?
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給她們搭建了一間遮風擋雨的庇護所,讓她們安安生生住著,不受風吹雨淋,不受野獸侵擾。
可是維護修繕這庇護所的人,一旦出了事,她們的屋子漏了、歪了、塌了,她們的天好像也就塌了。
這樣依附別人生存的女人,脆弱得不堪一擊,顯得懦弱無能,甚至自私自利。
可是說到源頭上,到底是誰建了這些禁錮人的屋子,硬生生把女人們裝進去的?
是誰養豬一樣養著她們,讓她們習慣這樣的生活,想出也出不來,想立也立不起呢?
珍卿忽然靈光一動,這一回作文算是有著落了。雖然這作文的靈感,是從人生的苦劇里獲得的。
再想三哥剛經歷一出無稽鬧劇,珍卿想去看看他,又有些猶豫。
三哥又不是深閨怨婦,這一會兒肯定願意獨處,這種事兒哪會願意跟人傾訴?
何況三哥那麼愛乾淨,從外面回來,被堵在樓下那麼久,這一會兒多半要洗澡的。
唉,先把作文寫一寫吧。
珍卿大致構思了一會兒,才剛開始落筆寫,胖媽就來叫吃晚飯了。
臨下樓之前,胖媽小聲地交代珍卿,最近在吳大哥、吳大嫂面前,裝也要裝的老實些。
珍卿問她為什麼。
胖媽就小聲跟她嘀咕說,嫁到楚州周家的林蘭馨小姐,孩子懷到五個月卻小產了。
大房兩口子,為這事兒非常發愁。
經胖媽這麼一說,珍卿恍然大悟。
她就說嘛,大房這兩口子,這幾天確實氣壓比往常還低,看著很不好惹,原來是這個緣故。
可是林蘭馨小產了,以後再懷就是了,犯得著這麼焦心嗎?莫非以後懷不上了?
也許其中還有隱情,只是外人無從得知。
珍卿來到餐廳里,三哥沒有來。大家都心不在焉地吃飯。
珍卿吃完飯沒多久,就跑去敲陸三哥的門。
她聽見裡面三哥叫進,就推開門走進去,進來她的鼻子一動,先聞見一陣酒味兒。
果然見小客廳里,桌上一個托盤裡,放著一隻大洋酒瓶子,在燈光下面,那酒液是晶燦的琥珀色。
坐在桌旁的三哥,他手裡高腳杯中的液體,也是這樣晶燦的琥珀色。
珍卿曉得這種酒,這是烈性的白蘭地。
她心裡漫上一個念頭,難不成還真在借酒消愁?不至於吧?
三哥穿著白色的浴袍,頭髮還是濕噠噠的——他才剛剛洗完澡,就來喝酒。——他沒在餐廳里吃飯,肯定也沒在房間裡吃飯。
她正要走過去,忽聽見東邊呱嗒一聲響,那裡一扇窗子被風吹開,雨水稍稍地漂進來了。
珍卿趕緊屁顛屁顛地,去把風吹開的窗子給關了。
關好窗子又走過去,坐在三哥的對面。
這一當面坐下,珍卿發現,三哥漫不經心地,沒什麼心思應酬她的樣子。
她一時間發現,真是有口難開。
總不能真跟三哥念李白的詩,說一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三哥即便再心硬如鐵,他被好心幫過的人,這樣倒打一耙,內心裡也會微有失望的吧。
不過,錢姑媽逼婚這件事,她是偷聽來的,不太好跟當事人說開了。
珍卿看到這桌子上,有一本厚厚的英文書,攤開的左邊一面上,她看到兩個單詞「female genitalia」。
她上了培英女中以後,經常一天記上百的單詞,這倆單詞還都是認得的,翻譯過來就是「女性生/殖器」。
三哥把攤開的書合上,順手放到旁邊去,珍卿看那書脊上,寫著「PHYSIOLOGY」——生理學?
珍卿讚嘆地瞅著三哥,作為一個商業奇才,能講五六國的外語,還會彈琴唱歌,聽說數理化也很好——這已經很天才了。
沒想到他私下裡,對生理學也挺感興趣——這本書明顯都快看完了。
三哥路子走得太寬,說不定真讓不少人無路可走呢。
陸三哥看她神情自然,一點沒不好意思的樣子。他舉杯喝了兩口白蘭地,淡淡地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的欲望。
珍卿趕緊綻出笑臉兒,找了個話題起頭,問他:「三哥,你吃了嗎?」
三哥抹一把凌亂的頭髮,說:「午飯吃得晚,不餓。」
珍卿就「哦」了一聲。
三哥明顯情緒不高,她想著立刻告辭不好,就把連環畫簽約的事,簡單地敘述給他聽。
實在沒有想到,三哥反應好平淡——吳二姐當初多驚訝啊。
三哥又飲下一口酒,忽然盯著她的眼睛,問她:「這件事有多久了?在我之前,謝公館有沒人別人曉得?」
珍卿莫名心虛起來,她低下頭對手指,見三哥眼神黑沉沉的,心裡更是惴惴起來,她低著頭小聲說:
「也沒,沒誰知道,就是我想要請律師,找二姐幫忙找律師,二姐早就曉得了。」
三哥伸出長胳膊,兜著她的下巴頦,使她抬起頭來,他審視著珍卿的神情,眼神不復往日的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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