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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說著他就一個手勢,他的黑制服屬下們,即分散到房中各處搜尋。
荀太太拎著一壺開水,已經從後院進來了。
她一路走過來,憤怒地喊著英文,對埃爾弗上校,發出強烈抗議:
「你們的指控,是憑空捏造,你們私闖民宅,任意搜查我的家,我要上租界法庭告你們……」
裴俊矚推開珍卿,大聲地用英文說:「你們自詡文明,行的卻是破門而入的強盜行徑,我要將你們的惡行公布,讓你們受到世人的撻罰。」
一個華捕盯著裴俊矚,跑上來喝罵一頓,珍卿接住裴俊矚,看似平靜,內里也是著急得很——也不曉得這荀太太,首尾收拾乾淨沒有。
想她跟荀美蘭相處月余,知道她為人不錯。而聖音女中那位荀淑卿學姐,是荀美蘭的親堂姐。
兩重的的交情在裡面,多少讓人難以抉擇。
可這幫租界的警察,擺明是應天政府的幫凶,從他們的行事作風看,也知道行的並非正義之舉。
珍卿一面想著三哥快來,好歹助一助荀家人;另一方面,又覺得沒必要讓三哥,捲入這噬人的漩渦中。
但是如此情形之下,連裴俊矚都仗義執言。不管怎麼說,好歹拖延一下時間吧,
珍卿攔住義憤填膺的裴俊矚,也同樣用英語說:
「上尉先生,我原以為英國紳士,是最名副其實的紳士,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容忍你的屬下,這樣對待這裡的女性?
「上尉先生,你是英國人中的特例嗎?穿上探長的制服,就不必再做一個紳士嗎?」
這個埃爾弗上校,終於正眼看了珍卿一眼,覺得這女孩子的鎮靜,跟她的年齡一點不符。
埃爾弗上尉輕笑一聲:「你親眼看見,冒犯那兩位女士的,並不是英國人,而是你自己的同胞。」
珍卿心知沒法硬碰硬,就不緊不慢地說:「上尉先生,您的意思是說,您作為外國長官,管不好自己的中國下屬嗎?」
埃爾弗上校一頓,珍卿用一種從容的腔調,繼續說著英語:
「中國有一句話,叫做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你們歐洲人也說,沒有不好的士兵,只有不好的將軍。
「上尉先生,你沒聽說過嗎?」
埃爾弗上尉似笑非笑地,看著珍卿說:
「你說的我都沒聽說過。年輕的女士,你若能保持得體的沉默,我保證你會獲得得體的對待。」
珍卿看了他一眼,這眼神意味深長,然後淡淡地說:
「我希望以後到英國留學,不要遇到您這樣的人,上尉先生。」
不為所動的埃爾弗上尉,聽著只是哂笑了一聲,沒有太在意這幫女流之輩。
他那精明銳利的眼光,在客廳逡巡了兩周,連地面的情形也沒放過。
他又把餐桌上放置的茶點,拿起來觀察、嗅聞了一下,忽然笑著調侃一句:
「太太和小姐們,是胃口不好,還是太緊張?以至於食不下咽?」
這位上校灰藍色的眼睛,呈現出眼鏡蛇一樣,冷酷而尖銳的光芒——他提出一個問題,有時未必想要一個答案,而是暗中觀察大家的反應。
這位荀太太很緊張。
埃爾弗上校信步走著,在壁爐的台上,拿到一本黑皮的《聖經》。
前面正在折騰著,後院裡有一個人喊:「上尉先生,我找到可疑的證據了。」
沒過一分鐘,就見一個阿三,端著一隻搪瓷盆子,裡面有剛剛燃盡的紙灰。
埃爾弗瞅了一眼紙灰,燒得是太乾淨了。
他不動聲色地,悠閒地,翻著那本《聖經》,在手下喝問荀太太的時候,繼續審視荀太太她們的神情。
荀太太還是有點鎮定的,她看著埃爾弗上校,說:「就憑一盆紙灰,你們就敢隨意捉人。——好,我告訴你,這是我燒來給老媽子止血用的。」
埃爾弗上校眯著眼,看了荀太太一陣:「未所未聞。這麼髒的東西——」
荀太太大聲哭喊著:「中國人千百年來,都認為草木灰經過高溫,是最乾淨的東西,連女人經期用的月經帶,都是用草木灰填充。你聞所未聞的事,就以為世上不存在嗎?」
埃爾弗上校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地看著,穿著校服的珍卿三個,忽然意味深長地說:
「你們上著教會學校,卻仇視西方文明秩序,這樣的組合讓我覺得熟悉……
「讓我想一想,今天上午,我捉到一個陰謀組織暴動的工人頭目,他的妻子、兒子,甚至他的弟弟妹妹,都是他惡行的幫凶,現在都枷鎖在身,身陷囹圄。
「等引渡到你們的軍政府那裡,也許,不久就要明正典刑了。」
荀太太嚇得神情一閃,荀美蘭也嚇得直縮。
珍卿心裡一嘆,這還是恫嚇手法,觀察反應。
未免荀太太再多露馬腳。珍卿也學埃爾弗的腔調,悠悠念了一句:
「惡人的亮光必要熄滅,他的光焰不必照耀。
「上尉先生,你信奉你們的主嗎?他如果曉得你的行徑,他會讓你的光亮熄滅嗎?你會遭受冥冥中的懲罰嗎?
「還是因為,中國是半殖民地,在這裡變成了惡棍,回到你的國家,可以偽裝成溫馴的綿羊,重新做回奉公守法的良民?」
埃爾弗眯眼看她:
「年輕的小姐,你看起來,是這房子裡最有學問的人,或許也是最聰明的人,也許,我該把你同荀太太和荀小姐一道,也一同帶到巡捕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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