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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這梁玉芝就認定了,那幾個女生在說她壞話。
珍卿想不大明白,怎麼會有人,疑神疑鬼到這個地步?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的認知沒有錯,那些人確實在說她壞話。
但有些人不喜歡你,故意地惡語傷人,讓你難受,不能當她是放屁嗎?
不能讓這個屁,隨風而去嗎?
此時此刻,看著悲憤交加、不能自拔的梁玉芝,珍卿無奈地想:她沒有這種能量,想忘卻終不能忘。
珍卿喝完一杯水,去窗戶邊的茶桌上倒水,她發現外面開始下雨了。
細密的雨滴,落在宿舍前面的水門汀里,不一會兒就把地面打濕了。
珍卿倒了半杯水繼續喝,忽然舍監跑過來通知她,說她哥哥接她出去吃飯。
珍卿好久沒見三哥,一聽這個消息,真是喜出望外。
珍卿一邊換衣服,一邊勸梁玉芝,別把身體氣壞,吃完飯再想別的。
外面雨下得不小,珍卿撐著傘快步走。
走到校門口時,看見陸三哥舉著傘,站在外面的路上。
他的傘像一朵黑色的花,黑色的花外面是清寒的雨線,他的腳邊是野生的寒菊。
這一幕生動的景象,讓珍卿想起兩句詩: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這兩句詩中的季節,當然跟當下不搭配,但暗合了珍卿此時看到的意境。
珍卿坐在汽車裡,看著墨色的街道,見那梧葉滿地,煙雨淒迷,感覺雨中的海寧慢下來了,像個滿懷詩意的女青年。
陸浩雲手搭著她腦袋,摸了一把,說:「像是長個了。」
珍卿就點點頭,說:
「上個月,我老是做怪夢,夢見走樓梯踩空,夢見一直被人追。我做夢的時候,舍友說聽見我大喊大叫。
「一個室友還說,我可能神經有病,不能控制自己,就拉著我去看校醫。
「校醫問我,腳有沒有長長,我說腳長長了,原來特意做大的皮鞋,現在穿著正合適。他就跟我說,我是在長個頭,不是神經有病。」
陸三哥聽得莞爾一笑,開車的徐師傅也笑。
等到了一家遠德大菜館,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徐師傅下車開門撐傘,珍卿下來走到雨傘里,在嘈雜的雨聲里聽見有女人在痛哭。
就見北邊三丈外的地方,一個抱孩子的女人,跟過路的人哭訴,說願意自賣自身,只求得的賣身錢,給懷裡的孩子看病。
這女人背著一個大包袱,穿著一件整齊的棉旗袍,腳上的鞋子也不破,大約是投親不遇,以致流落街頭。
大約真是走投無路了,這女人衝著一對洋人夫妻,猛地跪在地上磕頭。
卻把頭磕在一位洋太太的皮鞋上,那位太太的洋先生,就把那磕頭的女人踢了一腳。
那女人被踢得滾軲轆,她懷裡的孩子,也落在雨地里,摔得頭破血流的。那女人從雨地里摟起孩子,嘶聲呼喚了半天。
那孩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情況。
那女人一時間哭天搶地,絕望之極,過往的行人,無論洋人還是國人,通通避如蛇蠍一般。
她的哭聲非常得絕望悽厲,哭到高音處,讓聽者也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珍卿聽得心裡不由一抖。
在這個亂世時候,親人之間,也不見得會分擔痛苦和災難,更別提萍水相逢的人。
陸浩雲兜著珍卿的下巴,讓她把腦袋轉回來,低聲跟她說了一句:「進去吧。」
珍卿正在天人交戰,要不要拔刀相助一下。
那小孩子摔倒後流出了鮮血,多半還是活著的。
但他母親喊他半天沒動靜,就算他還活著,要給他治病,醫藥費肯定也不是小數目。
萬一他身上有傳染病,現在接近了她,染上了怎麼辦?
萬一對方恩將仇報,反而糾纏上她怎麼辦?
可是她的腦海里,湧出許多勸人行善的良言,甚到還有姑奶奶給她講的那些因果報應的故事。
還有善待她的楊家人,扶助她的杜家人,教導她的師父、師娘……
若說因為他們是親人師長,所以才對她好的,可是有血緣關係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對她好的,就只有這麼兩三家呢。
因為她杜珍卿,正巧遇到這些好人了啊。——她自己就是在好人的恩澤中,才平平安安長大成人的啊。
劉大耳臨終前留下遺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個草根皇帝的話,總是他人生經驗的總結。
而且西北現在爆發的瘟疫,是肺鼠疫,肺鼠疫的症狀,她們學校的生理課老師講過:
肺鼠疫感染的初期,會有強烈的頭痛,雙眼充血,止不住的咳嗽,整個人沒精打彩的。病狀發展到後期,更會寒戰、呼吸不暢,明顯能看出是病人的樣子。
那個女人沒有這些症狀,而且她的口音是南方的,不是西北的。
這一個月的報紙上,只說西北發了瘟災,倒沒聽說海寧有什麼感染者。
唉呀,要做一件好人好事,簡直天人交戰,快把人整瘋了。
陸浩雲無意管閒事,攬著珍卿的肩膀,低下頭又輕聲說一句:「小五,進去吧。」
珍卿猛地省過神,她腦袋裡的想法和記憶,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在瘋狂地拉鋸著,弄得她頭都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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