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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玉琮三叔名叫杜遠堂,按輩分,是珍卿的堂侄兒。
就看見在外面等的杜太爺,這時候也忽然跟上來,他很堅定地要求:「就坐二等,不坐三等。」
杜三叔見狀,把杜太爺給的票錢,又還給杜太爺。
他笑著跟大家說:「珍姑姑,你不曉得三等是啥樣……算了,珍姑姑,你倆的車票錢,我替你們出了,別心疼這一點兒。」
杜三叔果真自己掏錢,買了三個人的火車票。
但那個杜三叔告訴售票員:「她只十一歲,生日都還沒過呢。」
那售票員就似信不信的,說:「十一歲這麼大個兒,不太像啊。」
珍卿就插了一句:「我們家都是大個兒,我們莊上跟我同歲的,都比我矮一截子呢。」
她現在十六歲——生日還沒有過,身高有158公分左右。
這時候,大部分人吃得不好,身高普遍稍低一些,但那是窮人家裡。
他們這些北方人,財主家裡能吃好的,個子長得高些,也不算太罕見。
那售票員略從窗口伸出腦袋,往珍卿胸口上看了兩眼,珍卿心裡感覺受了冒犯。
夏天衣裳穿得薄,售票員也一看她發育程度不高,竟然就把她當成未滿十二的小孩兒,給她的票算半價。
說話間就省了五塊錢——五塊錢,相當於她家袁媽三四個月的工資了。
三個人都高興起來,卻聽那售票員跟杜三叔說:
「你家這個小妮兒,是吃不飽飯還是咋,這小身板兒,一陣風能吹飄起來,瘦得嚇人嘞……」
杜三叔哼哼哈哈地應付一下,珍卿噘著嘴走開。
話說珍卿這兩三年,她還是發育起來了,至少胸口就鼓起兩個小包包,個頭兒長了,體重也增長了。
就是害了這一場傳染病,感覺這半年以來,像是停止發育了。
真是辛辛苦苦養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這場病已經過去了,她以後一定好吃好喝的,揪住青春期的尾巴,再好好發育一撥兒。
杜三叔花了不少錢,還滿不在乎地跟杜太爺說:「小太爺,這個沒啥,孝敬長輩還不是應該的,不值個啥……」
杜太爺聽了挺高興。
這位杜三叔,長得真像玉琮他爹。玉琮他爹,是珍卿見過的最宅心仁厚的人。
這杜三叔跟他大哥連相,看著就很親切。
往常杜三叔都在外面,跟他們家也沒啥聯繫,珍卿常常想不起來玉琮還有個三叔呢。
可是這回一見面,就顯得特別親熱,既願意給長輩花錢,說話也挺周到有禮。
珍卿暗嘆,也許成功的商人,都像他這樣圓滑吧。
這一回出遠門,珍卿帶了很多行李,一共有三個藤箱,還有三個不太大的包袱。
其中兩個藤箱太大,不能帶進火車車廂。
杜三叔又帶他們去行李房,把兩個藤箱過了磅,然後給了一張行李票後,這些大箱子行李,就搬到了專門運行李的車廂上。
跑完了這些雜事,終於能坐到火車上了。
這時的火車管得不嚴,杜太爺是送行的人,也幫著把包袱拿上車,好像也沒有人管。
到了火車上,杜三叔帶著他們,找緊挨著的三個座位坐下。
珍卿這才發現,火車票上面,只印的有站點、票價、車廂等級等內容,根本沒有座位號。
這麼一來,等於說只要有票,大家看見一個座位,就能一屁股坐上去——座位不是對號入座的。
這要是去上個廁所、吃個飯,回來可能就被占了。
幸虧他們是三個人一起,如果是一個人坐車,那還挺麻煩的呢。
二等車廂的座位,還挺寬敞,伸手伸腳都能得開。
把包袱放在擱物架上,杜太爺就站著跟珍卿講:
「去了以後,你放老實些,在後媽家裡討生活,別像在家這麼潑賴。
「你爹答應供你上學,是他良心發現了。你放聽話些,讓他將來給你找個好人家,再多給你陪你嫁妝。我的後福咋樣,以後你指望你了,要爭氣,聽見沒?」
珍卿應了一聲,本來有點蔫兒,聽他說這話,又有點哭笑不得的。
珍卿拉著杜太爺袖子,杜太爺就像做賊一樣,把手給她甩開了,很有點惱羞成怒地說:
「你這個妮兒,咋總喜歡跟人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
珍卿就嘆著氣說:「祖父,我不大想去了,想想在我爸身邊,過得不見得有意思。」
杜太爺就吹鬍子瞪眼,吼她:「你是為讀書去的,你是為過得有意思?」
珍卿說:「你以後一人在家,我不放心,要不你也一塊去?」
杜太爺就跟讓人踩了尾巴,立刻跳起來說:「我生在杜家莊,以後也埋在杜家莊,我哪兒不去。」
說著他就一扭頭,一溜煙兒躥下了火車。
大田叔就跟珍卿說:「你爺,肯定不會到你爹那兒,父子倆誰也待見誰。大小姐,你別操這個心了。」
杜三叔沒有插話,他這個小太爺啊,一輩子沒親近過什麼人,跟自己兒子也像仇人一樣,還是拉不下這個臉。
珍卿看向車窗外,見杜太爺站在月台上,像一根黑黑的火柴兒,直愣愣地戳在那裡。
珍卿原本沒感覺的,一看見他長長地揚著脖子,眼巴巴地望著這裡,她也不知怎麼的,眼淚忽就漫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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