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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一聽說她一家死於天花,珍卿驚得倒退一步,連忙跟人們大聲喊道:

    「這個叫花子,染了天花,請哪位近鄰,快請防疫局的人來。」

    珍卿看著按住林小霜的老銅鈕,老銅鈕都是出過痘的,一次出花,終身免疫。

    袁媽和杜太爺也出過痘,珍卿自己也種成功過一次痘,也已經種了第二次。

    珍卿心中隱約的不安。

    因為她和杜太爺,還有袁媽、老銅鈕,都接觸了林小霜這個天花病人。

    防疫局叫人看著他們,不許他們隨便走動。

    杜太爺想給磨坊店寄一封信,珍卿阻止了他。

    他們在小院待了兩天,珍卿發現她第二次種痘,沒讓她產生任何反應——也就是說,她第二次種痘失敗了。

    這時候趕緊請醫生來看,醫生見珍卿第一次種痘成功,其實並不怎麼擔心。

    但是保險起見,還是找來一個醫生,給珍卿補種一次——畢竟她接觸過天花病人。

    這以後的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珍卿接觸過林小霜後,在小院待到十三的時候,她開始持續的發燒。

    她發燒一直沒有退,又開始打擺子、沒力氣、怕亮光,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請來之前的醫生來看,醫生是很震驚的。

    醫生說珍卿第一次種痘,胳膊上留下痘印,明顯已經種痘成功了。

    而珍卿卻像沒種過痘的人,出現了原發性的天花症狀,情況非常嚴重。

    醫生們討論來討論去,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

    只能說珍卿這種情況,是獨一無二的特例。

    她第一次種痘看似成功,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體內的抗體消失了。這一回種痘兩次,也都沒有成功。

    後來親友們知道了,玉琮家裡、楊家灣、李家莊,各送了一個出過花的老媽子來,來幫著照顧重病之中的珍卿。

    原本病重的李師父,反倒已經養好了病。但珍卿完全不曉得。

    她的各種併發症嚴重,而發燒又反覆,她前期一直人事不省。

    她也出痘的情形也很嚇人,面部、頸部、手臂、胸腹等處都有,那情形看著很不好。

    四五個老媽媽,輪流著日夜看守她。

    杜太爺愁得日夜睡不著,生怕她變成一個大花臉,將來徹底嫁不出去。

    他現今不但在祠堂,跟祖宗非常虔誠地禱告,連平常不大在意的神佛,他很忠誠地皈依起來。

    就這樣過了有半個多月,出得痘花全都結痂了。

    珍卿清醒以後,曾經照過鏡子,看過鏡子裡的自己,差點沒給她嚇得厥過去。

    在等待痘痂剝落的日子,珍卿不知有多少回,在深夜裡暗暗地自己崩潰。

    小小的崩潰過後,又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拿古今中外長相醜陋,或者身有殘疾的名人,不停地給自己打氣。

    睢縣的一處監獄裡,光線昏暗、氣味渾濁的一處監房,一個乞丐一樣的女囚,趴在濕臭的稻草堆里,一動不動地,像是死了一樣。

    監牢的柵欄門外,一個神情愁苦的女人,提著一個籃子,聲音喑啞地說:「小霜,姑姑給你帶了好吃的,你起來吃一點吧。」

    那個趴在草堆上的女囚,神經質地抖動了一下頭。

    然後,她鈍鈍地抬起來頭來,疑惑地問了一聲:「姑姑?」

    那個女人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很怨苦地說道:「咱們林家,咋就落到這個地步?家破人亡,斷子絕孫吶……」

    那個趴在稻草堆里的女囚,眼裡閃過怨毒而不甘的光芒,淚水滑過髒污的臉龐。

    她喃喃地念道:

    「憑什麼,憑什麼!有人天生就是小姐,我就天生是下人……都是他們逼的,都是他們逼的。

    「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說著,她像鬼上身似的,突然一躍而起,衝到牢門的木柵欄前。

    她捉著那探監女人的手,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神經質地一遍遍地說:

    「姑兒,你去找景老爺,他不能不管我,他要是不管我,他也跑不了。」

    「姑兒,你是我親姑兒,你是景老爺的小老婆,你不能不管我,我家裡只剩下我了……」

    這個女人一邊哭著,一邊滿口地應下來,說:「小霜,姑兒正在籌錢,一定把你撈出來,老爺也在想辦法,你可別亂說話……」

    杜家的小院裡,珍卿聽說了林小霜的死訊。

    杜太爺跟珍卿講,縣裡給林小霜判了坐牢三十年,一說她惡意傳播瘟疫,二說她惡意傷人。

    牢房之內環境惡劣,林小霜天花也還沒好。

    雖然民國成立以後,說是廢除前清的肉刑,但政策落實不到位,現在的民國監獄,其實還是對犯人用刑的。

    林小霜在獄中,據說被打了三四十板子。

    那林小霜又鬧了腸胃炎,一直腹瀉不止,獄裡也沒有人給她治。

    沒挺過第三天凌晨,她就默默地死去了。守獄的人,到第二天中午才發現。

    親戚們跟杜太爺分析,說年初的時候鬧天花,縣城裡面也是戒嚴的,這林小霜本在省城,又是一副叫花子打扮。

    她是怎麼省城回到睢縣,又是怎麼進入縣城之內,她手裡的利刃從何處而來。

    這些事情都很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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