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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03:00 作者: 春與鳶
程懷瑾很是意外,因為外婆叫他回一趟家。
回一趟外婆家。
程懷瑾掛了電話,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思緒還有些沉緩。
他抬眼看著窗外青色的天空,耳邊迴響著外婆剛剛說的話:「你大哥貪污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懷瑾,你回來一趟,外婆有話和你說。」
程懷瑾坐在床沿,深秋,他臥室的窗戶卻沒有全關。微微地開了一條縫。
此時天色還冷著,朦朧的青色氤氳在窗外,他察覺有微弱的、冰冷的空氣慢慢地遊走到他的手邊。
思緒很是緩慢而謹慎地慢慢落地,像是不能、也不敢做出任何衝動的行為。
手機上,程遠東的電話被他點開。然而,程懷瑾卻也遲遲沒有打出去。
冥冥中一種原來如此的譏諷,終於在外婆的這通電話里重重落地。
為什麼程淮嶺堅持自己無罪,對方卻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壓倒性的證據叫他們手足無措。
為什麼程遠東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和江家站在一起,卻不願意相信證據可以還程淮嶺清白。
是否到頭來,其實只有他一個人還相信程淮嶺是無罪的。
是否到頭來,只有他一個人還記得原本的程淮嶺是什麼樣子的。
冷風瑟瑟地遊走到了他的腳踝,程懷瑾目光緩慢地下垂。
這一段時間,他把自己完全地交付在兩地忙碌的往來里,北川這裡的教學科研任務放不下,京市那裡也無法冷著江妍月。
總是匆忙地來往,一頭栽進沉重的工作里,一頭麻木地陪在江妍月的身邊。
程淮嶺出事那天,他本以為這麼多年他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給他指明方向的路。一條這麼多年來,他可以重新回到這個家的路。
然而,這麼久過去,程懷瑾卻也開始迷茫。
像是走入一團濃重的大霧,他抬腳看不清前路,不知是否只是在原地打轉。
那盞原本清晰的明燈漸漸地在這霧裡模糊了。
程懷瑾知道,這裡面摻雜了他的貪念和欲望,卻也在這個早晨意識到,或許這盞明燈從一開始也就是假的。
通往「家」的那條路是否也是真的存在,又或許,連帶著那條路從一開始也就根本都不存在。
-
程懷瑾早晨沒有叫醒阿姨,他無聲地下樓準備出門。
走到大門的時候,沒來由地又在蘇芷的門口徘徊了一會。她房間裡還像之前一樣日日打掃,書桌上的盒子阿姨收進了抽屜里。
程懷瑾緩步走進她的房間。
來到陽台處輕輕開了一扇窗戶。
清冷的空氣緩緩地從他的臉頰拂過,程懷瑾安靜地站了一會。而後關上窗戶就離開了。
一路交通順暢,到達外婆家的時候不過十一點。
門口的阿姨看見他喊他程先生,程懷瑾點點頭,問她外婆在哪裡?
「太太在祠堂等你,特意囑託你進去的時候先給你母親上柱香。」
程懷瑾點點頭,抬腳朝祠堂去。
穿過長長的的走廊,程懷瑾往院子的深處走去。庭院裡兩顆高大的桂花樹碧綠茂盛,下面抖著撲簌簌的金色小花。
撲面的香氣叫他輕易回想起曾經在這裡度過的那些年月。程懷瑾抬眼,看見前方那扇深棕色的木門。
他走上前,抬手推開了門。
光線陰暗的祠堂里,外婆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撥動佛珠。
陽光從門口投入,端正地照在牌位前那方柔軟的墊子上。
外婆沒有睜眼,因為還未念完一輪。
程懷瑾安靜地走進祠堂,在桌子的一旁抽出了一根香。
點燃,鞠了一躬。
插/進了面前的香爐里。
白煙緩慢地朝上空彌散,程懷瑾抬眼環視這間屋子。
從前覺得黑暗的、恐懼的、無法直視的這間祠堂,如今再看來,早已失去了神秘的面紗。
淡淡的香火味,輕輕嗅進他的鼻間。
其實,也有一種鎮靜的錯覺。
「來這邊坐。」
安靜的祠堂里,外婆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程懷瑾側身,坐到了她的身邊。
外婆抬眼看著他,很久也沒有說話。
而後,沉緩的一聲嘆息。
……
那天程懷瑾知道了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
程遠東和江父早就知道程淮嶺犯罪的事實,然而程遠東不知如何說服了江父同他站到了統一戰線。
或許是巨大的利益許諾,又或許是江妍月也有從中推波助瀾。
於是,他程懷瑾成了這盤局中最關鍵也最被蒙在鼓裡的一枚棋子。
程淮嶺要利用他獲取罪名的洗白,江妍月想藉此從中達到和他結婚的目的。而一旦程淮嶺無罪釋放,那麼江家也將得到程遠東許諾給他的巨大利益,程遠東也可以憑著和江家的捆綁再度的肆無忌憚。
一場沒有硝煙的博弈,原來,所有人都能獲得各自的利益。
除了這盤棋上那枚最最重要的那枚棋子。
他被完全地蒙在鼓裡,而後利用他心底那段最最柔軟和不可觸碰的回憶,叫他徹底地淪為他們博弈的工具。
冥冥中的一根利刺,如今也穿過那團濃重的迷霧,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裡。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他們其實早就沒有了那份「親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