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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03:00 作者: 春與鳶
    看不見的冷風從他的身側穿過,也鼓動起他同樣單薄的襯衫。

    他連外套都沒有穿。

    只有一件什麼都抵禦不了的襯衫。

    他在那裡坐多久了?

    為什麼不回家?

    心裡的那把火滅了。

    滅得一乾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抔清寒的雪。

    她緩慢地朝著程懷瑾的方向走去,安靜的街道上,她的腳步聲也被無限地放大。

    程懷瑾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又沉默地轉了回去。

    「吃晚飯了嗎?」蘇芷站在他的側身後問道。

    「還沒。」他聲音很輕也很低,蘇芷心頭無由地震顫。

    「怎麼這麼晚?」她又問道。

    「什麼?」

    蘇芷的嘴唇輕抿,又問:「你父親和大哥很早就回來了。」

    「是麼。」他仍是保持了最開始的姿勢,並不看向蘇芷。

    他分明是知道程遠東和程淮嶺先回來的,卻這樣幾分「譏誚」地反問她「是麼。」

    蘇芷嗓口乾澀,終於明白江哲為何一定要她來看看程懷瑾的狀態。

    他不是沒事。

    寒意從她的背後隱隱擴散,蘇芷覺得他在把自己往外推。

    眼眶又開始發脹,她等了他那麼久。

    漫長的一段沉默,她又開口:「怎麼沒和他們一起早點回來,現在這麼晚是不是餓——」

    「你想知道什麼?」程懷瑾忽然開口。

    蘇芷怔住。

    那話里的「惡意」已然昭彰。

    他聲音像是風雪拂面般的清冷,字字鋒利:「你想知道為什麼我沒和程淮嶺一起回來是嗎?」

    死寂的街道里,她甚至仿佛聽見了他的冷笑:

    「因為程淮嶺恨我,如果不是我,我母親不會去世,他也可以爬得更高。」

    「所以這麼多年,我都是一個人去看我母親。這樣說清楚嗎?」

    蘇芷渾身僵硬:「我……」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程懷瑾就冷聲打斷了她:

    「我還沒淪落到需要你來同情我。」

    驟起的一段北風,他聲音也變得破碎。

    是不是這寒冷的冬夜裡太冷了,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連心都寒得發顫。

    眼淚無聲地掉了一滴,她頓了片刻,抬手擦掉。

    聲音哽咽卻也清晰:

    「我沒有同情你,程懷瑾。」

    昏黃的燈光下,他背影一動不動。

    被風吹起的衣角將他的後背仔細勾勒。

    第一次,她覺得她走進了那團曾經把她排斥在外的迷瘴。

    第一次,她看見程懷瑾一個人待著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他獨自坐在寒冷的冬夜裡,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

    沉默地拒絕著她的靠近。

    可是,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無數次,無數次,他朝自己伸出手,把自己拉出來。

    無數次,她朝他發泄自己的恨意、怒氣與無知。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也從來沒有鬆開過手。

    這樣寒冷的夜晚裡,這樣寒冷的夜晚裡。

    他耳廓已經被凍得通紅,卻還是不肯回去。

    如果這是個下雪的冬夜,她的心早已碎成一片片冰棱。

    她想,遲早是要粉身碎骨的。

    遲早是要一刀兩斷的。

    那不如就現在,不如就現在。

    她已無法控制自己了。

    昏黃的路燈下,蘇芷慢慢地走上前。

    她看見自己伸出了雙手,輕輕地覆上了他的耳側。

    那樣溫柔地,將他的寒冷收攏了。

    就這樣吧。

    她想。

    就在這天晚上墜落吧。

    她做好準備了。

    蘇芷嘴角輕輕地咧開,她聲音近在咫尺。

    無懼也無畏:「別著涼,程懷瑾。」

    隨後,她閉上了雙眼。

    疾風劈頭蓋臉,她已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蘇芷淚流滿面。

    程懷瑾,我們就到這裡了。

    就到這裡了。

    身子劇烈地顫抖著,也像是將她赤/裸/裸的野心當街示眾。

    片刻,他冰冷的手指緩慢地覆上。

    難熬的一段沉默。

    蘇芷的心臟也徹底停止跳動,坦然地等待著他的愕然與拒絕。

    然而,難以置信的一瞬。

    她惶然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曾經把她從泥潭裡拉出來的大手。

    這一刻,也輕輕地,

    握緊了她。

    細小的白絨從天而降。

    下雪了。

    模糊的視線里,她看見程懷瑾緩緩地偏過了頭。

    覆著她的左手,緊緊地蓋住了他的雙眼。

    飄搖的雪花密密地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融化成柔軟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流下。

    她想,這段寒冷的冬夜,

    很快,就要過去了吧。

    第35章 貪婪

    三十五/貪婪

    京市這夜開始下雪。

    乾燥的、冷硬的雪花從無盡的夜幕里落下。

    並不融化。

    只輕輕地在他們的發間堆疊出薄薄的一層。

    仿佛能看見。

    然而伸手去撫的瞬間,也化成淚水一般的濕潤。

    不敢說話。

    不敢行差踏錯。

    不敢問,也不敢再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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