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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03:00 作者: 春與鳶
    窗外的光影掠過,她看見一張更大的透明貼紙將那朵小花牢牢地貼在箱身上。

    所有難捱的沉默此刻都變成了柔軟的潮湧。

    蘇芷忍不住地去想,他看到了。

    他不僅僅是看到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像是久溺深海後的第一次仰頭,蘇芷在心裡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她手指輕輕地按在那張貼紙的上面,正要開口解釋——

    卻聽見程懷瑾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如果這就是你期許的人生,廝混酒吧和人早戀。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也省得我白費功夫。」

    第25章 反刺

    二十五/反刺

    或許,程懷瑾從沒真的覺得她可以站起來。

    即使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朝她伸出過援手。

    他話說完的當下,蘇芷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他根本就沒相信過自己。

    在他的眼裡,她就是那個願意廝混酒吧、與人早戀、尖銳墮落的蘇芷。

    即使她以為,她做出的行為已經改變了他的想法。

    蘇芷渾身冰涼地坐在位置上。

    按在行李箱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逐漸失去了血色。

    一陣徹骨的寒涼從她的頭頂向下傾倒,每一塊骨節都在憤怒地、瑟瑟地發抖與尖叫。

    「你覺得我就是這樣的人,對嗎?」一字一句,她艱難卻清晰地吐出。

    「我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重要嗎?」他聲音低冷,話語中的疏離感也愈加強烈。

    細小的碎裂聲,從她的耳邊響起。蘇芷眼眶發脹忍不住冷笑。

    隨後聲線寒涼地說道:「不重要,你認為我是什麼人一點都不重要。」

    她話一說完就轉臉看向了窗外,睜開的雙眼,眼淚乾脆地落下。

    窗外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楚,程懷瑾的每一句話她也聽到了心裡。

    他不在乎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因為這對他來說不重要。

    蘇芷這一次聽得好清楚。

    一路再無言。

    司機將車停至車庫後,蘇芷就和程懷瑾一同下了車。

    李阿姨前來開門,欣喜的面容也在看見二人同樣冰冷的面色之後消逝於無形。只噤聲接過了程懷瑾的箱子,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最後還有一小碟精緻的草莓蛋糕。

    鮮艷的紅色點綴,也像是一塊正在淙淙流血的傷疤。

    他們再無交流。

    仿佛是在空氣稀薄的高原,僅僅喘息就已耗盡了生存的所有力量。

    蘇芷無聲地吃著自己面前的飯菜。

    她脊背挺得很直,眼淚也絕不會再掉。

    這讓她回憶起那個高燒剛退的午後,那時程懷瑾對她說:「你應該照顧好你自己。」

    蘇芷想起自己的敏/感與尖銳,也想起自己脆弱瘋狂的自我貶低。

    只是因為他那樣模稜兩可的、像是要劃清界限的話語。

    她覺得自己懦弱,也發誓再也不會那樣做。

    從未覺得一頓飯會有這樣的漫長,每一次咀嚼都像是緩慢的凌遲。

    飯菜失去了味道,變成了機械吞咽的重複。

    最後一塊小蛋糕,她也面無表情地吃下。

    然後,無聲地離開了餐廳。

    很輕的一聲,推拉門被她闔上。

    餐廳里,就連最細微的聲響也徹底失去。

    一切像是被冰封。

    漫長的一段沉默,程懷瑾將筷子放到了一邊。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蘇芷離開的方向,透明的推拉門,她穿著那條黑色的裙子蹲在他的行李箱旁。

    片刻,她站起身子將什麼東西丟進了客廳的垃圾桶。

    而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那客廳又空了。

    程懷瑾仍是未動。

    冷氣充足的餐廳里,他無由地覺得煩躁與不得安寧。

    明明已經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明明她表現得那樣的「得體。」

    沒有和他吵鬧,也沒有和他爭執。

    她表現得那麼平靜。

    他到底在煩躁什麼。

    程懷瑾嘴唇抿起,聽到了手機的消息聲。

    低頭看去,是司機發來的:

    「程先生,剛剛機場高速上還是不小心超速了,這是罰單,您看下。」

    程懷瑾回復「知道了」,而後熄滅了屏幕。

    短暫的沉默。

    他站起了身子,不經意的一瞥。

    看見蘇芷最後吃下的那塊草莓蛋糕,一顆鮮紅的草莓像被肢解一般碎成了爛泥。

    程懷瑾寂了兩秒,轉身走了出去。

    安靜的客廳里,她已經不在了。

    昏暗的路燈從諾大的落地窗投進,他像是站在一團迷霧的邊緣,遠遠地看向那隻箱子。

    那隻黑色的箱子仍是他的黑色的箱子。

    卻也不再是他那隻黑色的箱子了。

    程懷瑾無聲地收回目光,抬腳朝樓上去了。

    -

    一場足夠聲勢浩大的風雨,終究在閃電之後,沒有了終章。

    連綿、低沉的雷聲,把這場夏夜推到最後的末日。

    沉悶,潮濕。

    一切被粗暴地丟進水裡,再濕淋淋地拽出來。

    蘇芷手臂冰涼,拜這永遠不會斷開的空調所賜。

    她猛地站起身子,朝臥室的陽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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