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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00:05 作者: 岑柚
    譚啟深跨過院門口的石坎,沉靜如水的眸光落到她身上,嗓音淡淡,掠過耳膜消散在風中:「我送你。」

    第4章 04. 隨你

    這一眼,讓白橙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

    那時正值七八月份,河邊的柳條剛抽新芽,孩童們放假歸家。吃完午飯,大人帶著自家孩子在榕樹底下乘涼,人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享受午後的愜意時光。

    她和傅明修鬧彆扭從家裡跑出來,日頭太亮,晃得人眼睜不開。

    白橙抬起手臂擋住午後炙熱的陽光,在指縫間,看見院子裡開進一輛軍用吉普。

    ——「爸爸!」

    男孩的聲音擦肩而過。

    傅遠林從車上下來,一把抱起傅明修,中年男人的臉上滿是笑意:「你有沒有聽爺爺的話?」

    傅明修倒是誠實,抱著父親的脖子撒嬌:「我不喜歡爺爺了,他總是罵我。」

    「總是罵你啊,那爸爸去問問。」傅遠林哄著兒子,抱著他朝後看,「看看還有誰來了?」

    男孩眼睛一亮:「舅舅!」

    白橙看過去,駕駛座走下來的一位年輕男人。

    他頭髮剃成板寸,身形挺拔精悍,剛毅正直的五官壓在軍綠色的帽檐底下,漆黑的瞳仁里不帶任何情緒,看人的時候,眼裡像藏了把刀。

    那是白橙初次見到他,足足站在原地愣了五分鐘。

    也是她第一次發現,能有人把軍裝穿得這樣漂亮。

    -

    不知不覺,記憶里的那張臉與眼前的男人重合。

    他屬於那種很正派的長相,下顎瘦削硬朗,黑眸深而沉,年少時外揚的鋒利斂藏其內,散發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冷淡。

    白橙想,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她忍不住想要去撕碎。

    想去看看那副皮囊之下的瘋狂和劣性,是不是和她想像中的一樣。

    或者,要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強烈。

    「能走了嗎。」許是她呆楞了太久,譚啟深忽然出言打斷。

    視線收回。白橙輕咳一聲,回到剛才的那個話題:「不用了,我打車就好,謝謝。」

    「這裡不好打車。」

    「沒事啊,那我就隨便走走,當飯後消食了。」

    「我送你。」譚啟深重複。

    他的做事風格和以前沒有差別,果斷直接,不給反駁的餘地。

    白橙停下來,想起當初只要得到他一點關心就樂得忘乎所以的自己,突然有些慶幸。

    轉過身,她眸中沒入細碎的燈火,像落了星子般,「就送到這吧。」

    譚啟深回頭,眉間極細微地擰了下。

    白橙彎起眼,「我們保持現在這樣的距離就好,不用過分親近。」

    約莫有大半晌,男人沒有接話。直到她決定離開,才聽見身後那人回了一句:「隨你。」

    語調很平,沒什麼別的情緒。

    白橙會心一笑,紅裙令她的笑容越發明艷:「謝謝舅舅。」

    人至拐角消失不見,譚啟深收回視線,倚在白橙剛才靠過的石柱上,點燃一支煙。他沒抽,低垂著眸,十分有耐心地等待菸絲完全燃盡。

    蘭苑門口種了幾株棗樹,經過數年精心培養,如今已經有半人高了。

    西風卷過,樹葉颯颯作響。

    殘存的最後的一絲煙霧被吹散。

    恰好使得盤旋在人心頭的那丁點燥意,也隨之一起消弭殆盡。

    -

    白橙沿著護城河走了十分鐘,總算打到了一輛車。

    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她洗完澡窩到床上,以為能很快睡著,結果拖延到凌晨四點還沒有困意。

    白橙索性坐起來,隨手挑了個電影看。

    這是一部全程無尿點的推理劇,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本來以為不太燒腦,直到她錯過了第一個重要場景的解釋之後,後面的劇情就再也跟不上。

    「......」又堅持了十五分鐘,白橙果斷放棄。

    電影還在播放,她的思緒卻已經飄遠。

    算起來,今天是自她畢業後,第一次見到譚啟深。

    白向武去世,她被傅致鴻接到北城。傅家夫婦工作忙,傅老爺子年邁,生活中有大部分事情根本無從下手,只好讓譚啟深代為照顧白橙。

    大概有四五年的時間,她的衣食住行全都由譚啟深負責。老師找家長是譚啟深去,感冒發燒是譚啟深送她去醫院,就連初中期末的文藝匯演,也是譚啟深陪著她。

    生活中有他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習慣是很難戒掉的。以至於後來分開的許多年裡,她總會覺得生活里少了點什麼。

    思緒紛亂繁雜,直到鬧鐘響起前一個小時,白橙才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這一覺,她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醒來之後,大多數的記憶都淡忘了。印象深刻的只有分開前一夜譚啟深看她的眼神,冷淡疏離,裡面沒有一絲別的情緒,甚至連難以忍受地厭惡都沒有。

    他從頭到尾,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她。

    讓人感到絕望的平靜——

    「你還小,對喜歡的定義太模糊。等你長大就會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感覺。」

    「你可以喜歡任何人,唯獨不能是我,這點你要明白。」

    -

    早上8點,明晃晃的日光浸透薄紗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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