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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0:48:36 作者: 辛德瑞咕
煊赫舊家聲,畢竟是舊的了,何況中間隔著國破家亡,連回看都會帶起陣痛。
他當然一切以她為先。
不過江月馬上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還有蜜月旅行,他們計劃去環遊歐洲。不然他也不至於這幾天都在加班忙著提前處理好工作。
但這話就沒必要告訴方宇軒了。
最後方宇軒因為一直嘟嘟囔囔,被陸照年以妨礙辦公為由趕了出去。臨走時,他還在可惜那沒能發揮作用的老照片。
*
中午時分,陸照年難得按時下班,驅車趕往公寓。
還沒開進停車場,遠遠就瞧見江月站在路邊。七月的天,日頭正盛,她躲在楓樹樹蔭下,但還是被曬得臉頰上兩團暖融融的紅暈。
「怎麼到這裡來了?」陸照年下車快步向她過去,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憐惜。
「我等你呀。」江月隨口說道,沒注意到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從前總是他等她的。
有時江小姐背不下來英語課文,被老師罰留堂,他就坐在操場旁的長椅上邊看書邊等她。紫藤花瓣被春風吹落到書頁上,他偶爾抬頭遙遙望著那扇窗,本來一目十行的人,好半天連一頁書都沒翻過。
或者臨到約定好的時間,江小姐卻還在對著滿櫥新做的衣衫為難,不知該穿哪一條裙子去約會。終於挑選好了裙子,她又對著一整排唇膏犯難了。
每當這時候,陸照年總安撫好黃包車夫,再去江公館路口的茶館喝一盞茶。茶喝了大半,盛裝打扮的江小姐也終於能出門了。
他向來是恪守時間的人,絕不會早一分,也不會晚一秒,受不了她磨磨蹭蹭的性子,總會為了這事跟她生氣。
江小姐則一遍又一遍地拉著他的衣袖追在他身後,舉著手向天起誓道:「我以後絕不會再遲到了!」
他信了,總覺得他只要再耐心一些,再多花些時間,總能等到她的。
雖然命運嘲弄了他,給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但兜兜轉轉十年,他還是等到了她,那從前命運作的怪都可以一筆勾銷。
「照年?」
這一聲把他拉回神,他淡笑著替她開了車門,把人迎進車裡。
江月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今早搬家公司的工人就來搬運家具了。工人們效率很高,已經把她的全部家具打包搬上卡車,兩人就不上樓去吃灰了。
*
當汽車在那棟白色的法式別墅前停下時,江月看了身邊的陸照年一眼。
他難道不準備給自己一個解釋嗎?
當初跟著梅姐來這裡為宴會準備甜點時,她就對這棟和從前江公館如出一轍的別墅印象深刻,甚至一度懷疑是自己思鄉過度,出現了幻覺。
但當陸照年牽著棉花糖來找她的時候,她心裡就隱隱有了答案——棉花糖分明就是那天在後花園和她親近的那隻狗,這棟別墅自然也只可能出自陸照年的手筆。
「生氣了?」他俯身過來,替她解開安全帶,順手為她把一縷散落在肩頭的碎發別在耳後。
剛見面時還只是勉強及肩的短髮,現在頭髮漸長,更像以前了——他知道人都會變,他也從不希冀江月會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他只是喜歡,這種兩人彼此重新慢慢熟悉上的過程。
江月只看著他的眼睛,好半天才微微張唇,用極輕的聲音道:「謝謝你。」
江公館早被戰火被毀了。當初日本人打進來時,紐約當地一份華人報紙報導此事,配圖就是被炮火炸掉大半的江公館。
然而她只能對著一份印刷得模糊不清的小報圖片掉眼淚——江老爺子被陷害入獄前,做的最後布置就是絕不准江月回國。他認下一切罪名,做了輿論的替罪羊,甚至整個家族的子弟都受此牽連,但他要確保唯一的孫女能活下去。
面對她眼底隱隱的水光,陸照年沒有說「不要說謝謝」這樣的廢話,只伸手撫了撫她的頭,把人帶到懷裡。
側臉貼在他的胸膛,耳側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江月知道,他是在無聲地告訴她,他會代替爺爺和爸爸來守著她的。
「我想你吻我。」江月兩手環著他的腰,頭在他懷裡蹭了蹭,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陸照年低頭,輕輕描摹她唇瓣的形狀。
只是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遠遠聽到汽車引擎聲的棉花糖從花園裡一躍而起,飛奔出來,此時正兩隻前爪搭在車窗邊上,吐著舌頭熱切地盯著兩人。
他只好放開了懷中人。
她剛一推開車門,棉花糖就撲了上來,搖頭晃腦地直往她身上湊。
被這麼個黏人的大傢伙纏住,江月只好蹲身下來摸了摸它的肚子,又順著它的脊背摸了好幾把,才算得它放過。
棉花糖咬著她的旗袍裙擺往裡跑,高跟鞋踩在軟綿綿的草皮上,江月簡直被它拉得跌跌撞撞,還是陸照年上前來扶住她的手,冷著臉斥了一句:「放開!」
它只好鬆口,委委屈屈地趴在草皮上,搖著蓬鬆的尾巴朝江月嗚嗚咽咽。
「你不要凶它嘛。」她輕輕勸了一句。
陸照年笑著揶揄她一句:「慈母多敗兒。」
「你說什麼!」江月睜大眼睛盯著他,反應過來後惱了,拳頭跟雨點一樣落在他背上,「你再敢說一遍!」
他硬生生受了她好幾下,才笑著道:「噓,要被別人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