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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0:37:27 作者: 打字機
薄遲對自己的喜歡,又是不是另外一場反向的斯德哥爾摩效應?
……
任姝涵平靜地評估著這一切,但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而事實上,薄遲擔心過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
今天早飯時,薄遲為他們兩個做了三明治,還煎了愛心形狀的雞蛋,任姝涵洗漱完畢從樓上下來,坐下之後,隔著長長的餐桌,他看著對面的薄遲忽然說了一句:「我不要喜歡你了。」
薄遲反問得很快:「那你還愛我嗎?」
短暫的沉默後,任姝涵跳過了明確的回答,但答案卻也被藏在了新的答覆里:「我也不想愛你了。」
但對方當時只是優雅地咬了一口煎蛋,點點頭,好脾氣到接近商量般地回答他:「好吧,但我只允許五分鐘。」
他是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不容置疑的話術,近墨者黑,也許薄遲不應該離獨裁家席招那麼近。但他要學也學得像些,說話時睫毛還在如丟了鱗粉無法起飛的蝶翼在小心翼翼地顫動,又是在博求誰的心跳為自己的脆弱驚慌失措。
任姝涵閉上眼睛,又想起其他的人。
從小到大,想要做任因繼母的人用烏泱泱形容都稍顯不夠,除了女人,偶爾甚至還會撞上一兩個投懷送抱的男的。任姝涵為此從小就學會了伶牙俐齒的毒舌手段,有時懶得說話,甚至都無需特意施放輕蔑,一個路過時的平淡眼神便能擊垮大多數心志不堅搖擺不定的撈男撈女。
而任先生倒也難得的堅定,這麼多年,真正陪在任姝涵身邊看著他長大的人甚至不是薄遲與任先生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從小就照顧他、千百上萬次呼喚他「因因」的做飯阿姨。
阿姨攢了厚厚的養老金,如今住在鷺西的巷弄里,任姝涵在想起她的三個小時後就在清晨時分出現在了阿姨的家門口。
老巷子裡看不到完整的日出,任姝涵坐在老樓的梯階上看著被雜亂天線切割的天空碎片由黛藍色漸漸變粉變橙,在凍到快要麻木的時候,身後終於響起了鐵門晃動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但卻完全沉浸在了從門縫內溢泄出來的接水、鍋碗碰撞、小狗汪嗚的瑣碎市井聲中,幾分鐘後,他又聽見了一聲帶著遲疑的呼喚:「因因?」
任姝涵回過頭,看著阿姨臉上親切的皺紋,彎了彎眼睛,用江城方言向她問早上好伐。
第86章 「《馬戲》」
薄遲做了一個夢。
或者不是夢,是現實的重映或者一場預言。他在夢中對此分不清明,只覺得任姝涵對待自己的態度格外的好,與這些日子裡表面的溫從不同,就是最平和自然的那種相處。
他剛到家,心裡有朦朦朧朧的意識提醒自己任姝涵此刻正在陽台上睡覺。薄遲沿著樓梯走上二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去尋找,在最後一個房間,他發現了裹著毯子懶洋洋歇在躺椅里的任姝涵。
他背對著自己側躺,柔軟的髮絲陷在枕墊上可愛地被蹭亂,薄遲小心地靠近,不想吵醒對方,但還沒來得及靠近陽台,任姝涵已經轉過了頭。在看清他眼底的清明時,薄遲終於知道任姝涵其實根本沒有睡著。
他在看日落。
今天的日落難得的漫長,任姝涵在餘暉中伸了個懶腰,沒頭沒腦地和薄遲說:「我記得你說你爸爸會吹愛爾蘭哨笛。」
薄遲小心地站在與他一道門框相隔的暗色地帶,輕輕地點了點頭。
任姝涵像是笑了一下,又問:「你還記得我媽媽嗎?」
他歪了歪頭:「我昨天收到了她粉絲組織的生日影音紀念會的邀請函。」
那位曾被公認為「影壇第一美人」的影后張志晶,曾在所有人痛惜的反對聲中毅然退圈選擇走向相夫教子之路,而在色弛愛衰之前,她又為了將骨肉帶到這個世界上,毫無悔意地在丈夫絕望的挽留中闔目離開。
可人們卻為此更加紀念她了。
任姝涵重新看向夕陽的方向,輕鬆的語調中含著不該屬於他的只有閱盡太多涼薄方能擁有的透徹:「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媽媽現在還在的話,我爸爸是否仍然會如年輕時那樣愛她。」
當任夫人的名字在任家不再只是一個不可說的符號,當那些在無數個夜裡被反覆摩挲的相片從被定格的光陰中走出來、隨著歲月更迭自然老去,當曾經愛慕她容顏與演技的人們轉而去喜歡更加年輕鮮活的面孔,她仍然會獲得如今這樣深刻的銘記嗎?
任姝涵回頭看向薄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有著清晰無比的溫柔、哀傷與決絕。
「我不想再愛你了。」
薄遲從夢裡驚醒了過來。
天色剛亮,身上很沉,在他意識到原因來自任姝涵將自己的被子也丟給了他之後,像瞬間被澆了一頭冰水,薄遲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而後,他發現了被貼在床尾的便利貼。
——別作怪,我去阿姨家了,晚點回來。
任姝涵的字跡很漂亮,是少年時對著一本本硬筆字帖練出來的基本功。雖然落筆的語調不算客氣,但那特意貼在某人一醒來就能看見的位置上的細心和會「回來」的承諾卻像是一針鎮定劑,緩慢但有力地游進了薄遲驚措凝固的血液,從最細的末梢開始撫慰了不該被他擁有的脆弱。
今天還有很多的事要處理。
薄遲捏著太陽穴緩緩起身,準備洗漱更衣,但在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書架旁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側頭看了過去。